孟恩云缓缓睁开眼,肩上的伤口疼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看着床边那个高大的黑影,忽然笑了。
“狠?”她问,“我一个无权无势,声名狼藉的女人,除了对自己狠一点,还能拿什么去跟别人争?”
男人被她问得一噎。
“我这身皮囊,这张脸,还有这条命,都是我的本钱。物尽其用,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气,可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我把自己都当做棋子,你觉得我狠。可若是不把自己当棋子,难道要等着被别人摆布,最后落得个弃子的下场?”
她的话让男人内心一震。
他看着这个痛得发抖,却还在笑的女人,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经历的那些刀光剑影,都比不上她此刻眼里的通透和决绝。
他学到了。
“你好好养伤。”男人扔下这句话,转身便要走。
“等等。”孟恩云叫住他,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丢了过去,“上好的金疮药,赏你的。”
男人接住瓷瓶,指尖传来一阵温热。他没再说话,身影一闪,便消失在窗外。
第二天一早,孟恩云的院子就热闹了起来。
萧稽宸和谢津舟几乎是同时到的,一个提着精致的食盒,一个手里拿着个不起眼的布包。
“你来做什么?”萧稽宸看着谢津舟,话里带着敌意。
“我来看看她死了没有。”谢津舟嗤笑一声,看也不看萧稽宸,径直推门就进。
海棠正要拦,被他一个眼刀子给瞪了回去。
“孟恩云,你命还真硬。”谢津舟走到床边,将手里的布包往床头一扔。
孟恩云靠在床头,脸色苍白,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托谢世子的福,暂时还死不了。”
“哼。”谢津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却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这时,萧稽宸也走了进来,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盅热气腾腾的燕窝粥。
“孤让厨房给你熬的,补补身子。”他走到床边,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谢津舟瞥了一眼那碗燕窝粥,又看了一眼自己扔在床头的布包,心里莫名不爽。
“装模作样。”他小声嘀咕。
孟恩云却对萧稽宸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多谢姐夫。”
这声“姐夫”又让萧稽宸堵了一下。
“你!”谢津舟指着孟恩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都快把你害死了,你还叫他姐夫?”
“谢世子,慎言。”萧稽宸冷下脸。
“我偏要说!”谢津舟往前一步,几乎要跟萧稽宸贴在一起,“要不是你无能,连几个刺客都搞不定,她会受伤?”
“够了。”孟恩云忽然开口,她皱着眉,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揉着额角,“你们要吵出去吵,我头疼。”
两个男人同时闭了嘴。
孟恩云拿起谢津舟扔在床头的那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瓶,上面贴着标签,都是些顶级的伤药。
她拿起其中一瓶,拔开塞子,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疼得她直抽气。
谢津舟看着她的动作,喉结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忍住。“你轻点!不要命了!”
“世子爷不是盼着我死吗?怎么还关心起我来了?”孟恩云抬头看他,眼里带着几分促狭。
谢津舟的脸瞬间涨红,他别过头,嘴硬道:“我只是怕你死在这里,脏了我的眼!”
他说完,也不等孟恩云回话,转身就大步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萧稽宸和孟恩云。
萧稽宸将那碗燕窝粥端到床边,用勺子搅了搅。“趁热喝吧。”
孟恩云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胃口。”
萧稽宸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满是愧疚,还想再劝,孟恩云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模样。
他只能将粥放下,默默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孟恩云的院子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谢津舟和萧稽宸一个送汤,一个送药,各种珍贵的补品流水似的往里送。
谢津舟每次来,嘴里都没一句好话,不是讽刺她装可怜,就是警告她别耍花样,但送来的伤药却一次比一次好。
孟恩云的伤好了大半,她也能下床走动了。
这天,她忽然对海棠说:“收拾东西,我们回扬州。”
海棠正在给她换药,闻言一愣。“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不多留几天?我看那太子殿下和谢世子,心里都愧疚着呢,您这时候走,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机会?”
“傻丫头。”孟恩云敲了敲她的脑袋,“愧疚这东西,偶尔用用是催化剂,用多了,可就惹人烦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要懂得见好就收。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
海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孟恩云要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萧稽宸耳朵里。
谢津舟前几日已经去了城外,亲自督办灾民安置和粮草分发的事,府里只剩下萧稽宸。
他一听孟恩云要走,连公文都顾不上了,立刻派了尹兆去拦人。
尹兆在府门口拦住了孟恩云的马车。
“孟二小姐,殿下请您留步。”
孟恩云掀开车帘,对着尹兆笑了笑。“尹侍卫,我只是个帮忙押送粮食的,如今任务完成了,总不好一直赖在苏州,给殿下添麻烦。”
她一番话说得客气又疏离,滴水不漏。
尹兆还想再劝,孟恩云已经放下了车帘。“有劳尹侍卫替我向殿下辞行。”
车夫一扬鞭,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
尹兆没办法,只能飞奔回去报信。
萧稽宸听完尹兆的回话,再也坐不住了。他抓起披风,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他在城门口追上了孟恩云的马车。
“孟恩云!”他骑在马上,拦在车前。
车帘掀开,露出孟恩云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姐夫还有何吩咐?”
萧稽宸看着她,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近乎恳求的语气。
“再等两日。等孤处理完这边的事,与你一同回京。”
孟恩云看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点头。
“好。”
她答应得干脆,萧稽宸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孟恩云便在苏州又多留了几日。
这天夜里,孟恩云正对着灯火看书。
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他没蒙面,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一双眼亮的惊人。
“成了!”
他几步走到孟恩云面前,“炭烧出来了!”
“第一炉出来的,样子不好看。”他解释道,“但比市面上的银骨炭烧的时间长一个时辰,烟也小。而且,成本只有银骨炭的三成!”
孟恩云接过那块还有些温热的木炭。
她看着他脸上纯粹的喜悦,那份喜悦是为了百姓。
孟恩云心里,对他的身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