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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117章大结局(二更)

作者:金金有味|发布时间:2025-12-23 16:21|字数:37902

  她说出这话,不仅让梁怀阳一震,就连程淮也跟着觉得不太对劲皱起眉头。梁怀月还在继续说着她的疑惑:“你们是谁?我不认识?坐在这儿,我的家属?”

  她思虑片刻,试图想一想眼前男人们的身份,但发现这样的思虑只会加重她的头痛,让她不仅捂着脑袋痛苦地哀嚎起来:“我脑袋好痛啊,你们到底是睡啊?!”

  程淮瞬间就回过神来拉住她胡乱动作的小手:“别动,你脑袋有伤口,乱动到时候会出问题。”

  眼前的男人虽然陌生,但却很是俊美,高鼻薄唇,黑眸幽深,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帅哥。身旁的另一个男人长得也好看,气质温和,清瘦修长,梁怀月的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他们身上打着转:“你们能不能说说自己是谁?”

  也是一瞬间的反应,程淮立马就应了下来:“我是你丈夫。”

  梁怀阳倏地朝他看了过去。

  他无所畏惧地回视梁怀阳,大言不惭面色平静:“我是你丈夫,这是你的哥哥。”

  听到程淮介绍自己的身份,梁怀月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我结婚了?!我这么年轻就结婚了?!我虽然觉得你长得好看,但没必要为了图你这一张脸就结婚吧?!”

  程淮轻笑一声:“嗯,你图我的脸,所以赶紧跟我结婚了。”

  一旁的梁怀阳苍白着脸叫来了医生,急忙询问道梁怀月为什么会出现失忆的情况。

  医生也直白告知:“确实有不少病人发生车祸后会有短暂遗忘的现象,病人颅内仍有部分残留的血块,但位置特殊不太好进行手术,也不会伤及根本,所以最好是保守治疗,吃药打针,慢慢看情况是否有所恢复。”

  梁怀阳感谢,将医生送离病房。

  他关了病房的门,走到梁怀月身边,将视线看向仍在兴冲冲聊天的两个人。

  “你说我跟你结婚,你有证据吗?”

  “有结婚证,你要看的话我回家去取。”

  梁怀月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程淮倒是说的有眼有板的,不像是在唬人:“你有镜子吗?我想看看自己长得漂不漂亮。”

  “很漂亮。”程淮笑着去摸她的脸,她的抵触比起梁怀阳,更不抵触程淮的靠近:“不过你发生车祸了,头发为了动手术剃光,现在暂时不要看。”

  梁怀月立马尖叫起来:“车祸,那我是不是毁容了?!我是不是毁容了啊啊啊啊!!!!”

  “没有。”梁怀阳笑着帮她捻好被褥:“还是一样漂亮,脸上没有伤,头发过个一两年就又长出来了。”

  她哀怨地看向一旁的俊美丈夫:“我现在变丑了,你肯定会不要我了。”

  “没有。”程淮看着她:“不会。”

  “我跟你结婚多久了?”

  梁怀阳瞬间夺过话柄权先开口,他不傻,看得出程淮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趁着月月现在失忆抢夺先机占据她心里优势地位,他不可能坐视不管:“你们结婚有一年,但已经离婚了。”

  梁怀月又瞬间被男人的话吸引住,下意识地看向梁怀阳:“离婚了?”

  “对。”他坐了下来:“你们已经离婚了。”

  她转头看向程淮,语气已经没刚才那样亲近:“我都跟你离婚了,你怎么还说自己是我丈夫?”

  程淮瞬间沉了脸,但嘴角的笑意仍旧挂着没有消散,黑眸戾气渐长,但也很快,一瞬间的事情,在他嘴里就换了个模样:“我们只是吵架,我没想过跟你离婚。”

  “那我哥说我跟你离婚了?”

  他直直看向梁怀阳,眸中讥讽:“哥怎么会懂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小吵小闹而已。说我们离婚,但也没找不到离婚证吧?”

  梁怀阳冷静下来,一时半会还不想在梁怀月面前跟他闹出冲突让她烦心不好静养,他低头朝着女人一笑,扶着她慢慢重新躺了回去:“你刚醒来不久,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有想吃的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回来。”

  梁怀月身体不好,动了手术后精力更是不足,这才过了一会儿,她也的的确确觉得有些累,想要睡会休息。

  他安排着女人睡下,起身也唤走一旁的男人。

  刚出病房的瞬间,梁怀阳立马冷下脸,淡漠疏离:“你什么意思?你对着月月说那些话是想做什么?离婚协议既然已经签了就别再想着重归于好,试图在月月失忆期间和她恢复关系?”

  他冷笑道:“你做梦!想都不要想!”

  “这不是由得你说想不想的问题。”程淮笑了起来:“既然老天爷这么安排,我也想试试,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直直地看向男人,搞不懂已经到了这个时刻为什么他还死抓着月月不放。明明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但现在也绝不承认:“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该放过她的是你梁怀阳,而不是我!”他冷笑着,揪住男人的衣领往墙上撞,狠戾决绝的目光像夜晚里的鹰隼,锋芒锐利:“到这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她?你到底还要错到什么地步去?梁成岩因为你们这对兄妹变成植物人躺在医院,梁氏无力回天宣布破产,外面铺天盖地的舆论你看不到,那死里逃生的梁怀月总该让你清醒过来了吧?!”

  他松开手,平缓自己的呼吸,冷漠地朝着梁怀阳看去:“要不要我告诉你,梁怀月车祸的真相?”

  梁怀阳理了理衣领上的褶皱,站直了身体:“你想说什么?”

  “我在事后第一时间询问了跟随梁怀月的记者以及查看了交警大队的马路监控,没有任何车辆跟她有过冲突,就连跟随她的记者也离她很远。”

  梁怀阳的脸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喉结滚动两番,有一些窒息:“她被这些媒体记者逼迫,那段时间情绪不好,我一直有给她喂的有抗抑郁的药物。”

  “你以为她真不清楚自己的精神状况吗?”程淮只觉得好笑:“在车祸发生之前,梁怀月还好心情的给了那记者一笔钱让他们回去休息,要真的和记者发生冲突还能是这样的态度吗?”

  “你也意识到了吧,不然不会现在都没有找律师报警。”程淮冷笑:“梁怀月是自杀!”

  “为什么自杀?你到现在都看不懂吗?话我说了这么多,你心里真的猜想到原因了吧。她早就知道你们之间的罪孽深重,所以试图以自杀图个彻底解脱?!”

  “你闭嘴!”

  程淮冷冷地看向眼前这个面容憔悴,双目暴怒的男人:“从一开始我就说了,该放过她的,从来就不是我,而是你。”

  梁怀阳先去了趟超市买了新鲜的食物,又回到春江苑里亲自下厨给梁怀月准备晚饭。熬汤的途中,他洗了澡,换了套衣服,在吹干头发之时,还发现那一头茂密黑发中,不知何时掺杂了几根白发。

  他才三十出头,男人的黄金年龄,就已经长了白发。

  他不希望自己以这样颓废苍老的精神状态去面对刚刚苏醒恢复的梁怀月,所以沉默着拔掉了自己头上的白发,拎着晚饭去了趟医院。

  梁怀月睡的次数多,醒来的次数也多,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在看到梁怀阳进来的时候就连忙将手机藏在了枕头底下。

  她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

  梁怀阳扯开嘴角,朝她笑得温柔,拉过一旁的餐板正把保温饭盒打开,把里面的晚饭都放出来。

  “我不想吃。”梁怀月连忙制止:“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现在已经下午六点了,随便吃一点吧。”他还是如以往那样,哄着她多吃一点:“我做了你最喜欢的菜,吃点东西垫垫肚,晚上才不会饿。”

  梁怀月扭扭捏捏地,不太情愿。

  他轻声吹拂着鸡汤怕烫,轻轻盛在汤匙里慢慢递到她嘴边。

  梁怀月的抗拒来得突然,不仅是扭过头,甚至还打翻了他的的汤匙,清甜的鸡汤泛着一点淡淡的油脂,被泼在白色的被褥上,她很不耐烦:“我都说了,我不想吃,你总喂我做什么?!”

  梁怀阳低着脑袋,像是犯了错。

  她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可正常人看到热搜那些时间都会情不自禁地生气:“喂,我问你,热搜上说的那些……什么兄妹乱伦的事,都是假的吧?”

  他顿时浑身僵硬,下意识地朝她看过去,只见梁怀月缠着白布的脑袋歪着朝他看了过来,目光好奇,陌生,夹带着一点厌恶,唯独没有他需要的珍爱和热切。

  梁怀阳扯开嘴角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你怎么看呢?”

  “应该都是假的吧?”梁怀月的反应很大,立马便反驳起来:“那些娱乐新闻乱写的!这种事……怎么可能是真的啊?你得辟谣啊!”

  “嗯,我一直有这么干。”他低头收拾着被褥上的汤渍,话题又说回吃饭上:“还是吃一点吧,红烧排骨是你喜欢的,不然吃点排骨?”

  梁怀月用手抠着一旁的床单:“不用了……程淮说,他会给我送饭。”

  话音刚落,男人的身影便从病房外走了进来,手里同样是拿着保温饭盒,给她过来送晚饭。

  程淮进来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他冷漠的眼神是如何光彩夺目,熠熠生辉,几乎是整个人的心魂都投射到了男人的身上。

  “你怎么才来,我要饿死了。”

  “晚了一点,刚好。”

  程淮拿走餐板上他做好的晚饭,当上了自己的,然后也同他一样,亲手喂她,当着他的面。

  他坐了一会儿,明明跟他如此亲密的梁怀月,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却是个陌生人,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人,似乎他的存在都在打扰这对甜蜜的小夫妻。

  梁怀阳站起来,想去外面走走。

  “你要回去了?”梁怀月嘴里还咬着程淮做着的煎蛋,那双漂亮的杏仁眼里失去了对他的爱意:“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有程淮。”

  “我……”

  “那什么……”梁怀月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开口:“我们以后不要太亲密,少接触吧,最近热搜那事闹的这么大,我不想多生事端。”

  他觉得这里要哭了出来,眼睛已经红了,握着门把手的手都在颤抖,背对着她,甚至不敢回头:“好……”

  她的失忆让她变得像个陌生人。

  梁怀阳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老了,偶尔入睡的时候会梦起在自己面前调皮捣蛋的梁怀月,可爱漂亮的梁怀月,追在他身后坚持不懈的梁怀月,那个说要跟他在一起一辈子的梁怀月。

  他们的爱没有持续到生离死别,一场车祸就带走了一切。

  外面的舆论越来越严重,梁怀阳的事业已经几乎是完全崩塌的存在,大面积的脱粉,事业低落,就连他那些多说闲话的好友都会在询问梁怀月病情的时候增加一句“这是真的假的?”

  真假与否,他也分不清了。

  这段时日,他精神疲惫,午夜梦回,几度清醒。在梁怀月那里多次吃苦之后,他也会怀疑他们的爱是不是都是假象。

  春江苑里都是他们生活存在的气息,不久之前,他们还抱在一起坚定不管如何也要在一起的信念,梁怀阳只能安慰自己,她迟早会好。

  迟早会好的吧。

  收拾了一下,他又重新出发去了趟医院,程淮已经包了梁怀月的三餐,完全不需要他任何的帮忙。

  说起那些娱乐记者,梁怀月就心里来气:“明明都辟谣了,为什么还闹得这么大?!他们才兄妹乱伦,他们一家子都乱伦!在胡编乱造什么啊?!”

  程淮坐在一旁给她削苹果,不经意间瞥见一言不发的梁怀阳,想起他这段时日以来所遭遇的一切,也会觉得痛快好笑:“那些人乱写,你知道就好,管不了这么多,时间多了就行。”

  她抓着男人的手,还是很生气:“你就不能自己站出来澄清?!你是我丈夫唉,澄清事实他们总信了吧?!”

  “人云亦云的东西,澄清只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他笑着,把苹果递给她:“别想太多,网民闲着没事干。”

  他离开病房,叫上梁怀阳一起,这段时日也很久没有跟对方好好谈谈。

  “什么感觉,被她这样对待?”

  梁怀阳平静从容:“她迟早会想起来的,你做的都是无用功。”

  “想起来再说,现下的事情你不想解决?”他笑了笑,在医院待太久,连烟都几乎戒掉了:“她出车祸是因为外面对于兄妹乱伦的丑闻,对她的骚扰,即便她想起来,外面声音不断,你舍得再让她自杀一次?”

  “你有办法?”

  “我当然有,我亲自出面澄清,再借助宋思际之力,删帖封热搜,很快就能好起来。”

  梁怀阳:“你不会这么爽快。”

  “所以什么时候离开?”程淮说得很直接,给出的条件在这儿,要怎么做,全凭梁怀阳一个人决定:“听说你美国的公寓已经购好,梁氏清算也结束,这会儿你出国也刚好合适。”

  “我要带着她走。”

  “没人阻拦你,你可以不在乎那些外界的声音,恶意的辱骂,低落的事业,但你总得为梁怀月考虑。”程淮:“正如你说,你这么爱她,不会不知道,及时放手。”

  梁怀阳没再回话。

  程淮回了公司继续忙,他选择回到病房里守着梁怀月。

  她捧着苹果,啃得哧吭作响,看了看他,又探着脑袋去找他身后的男人。

  “程淮回公司了。”

  “哦。”她的语气瞬间低落下来,但下一秒又开始吃着苹果。

  梁怀阳坐在病床旁的靠椅,去看她的眉眼,她的唇,她这样漂亮,出了车祸,老天爷也舍不得伤她的脸半分。即便脑袋缠了一大圈厚实的白布,可依旧这样漂亮。

  梁怀阳笑了笑:“苹果很好吃吗?”

  “好吃,很甜。”

  “一整个苹果你吃着会弄得一手的汁水。”他伸出手,想要帮她把苹果切成小块,但被梁怀月躲避到,也只能落寞地收回手:“你以前喜欢吃小块小块的。”

  “人口味总会变的嘛。”

  他笑道:“也是。”

  “这样的生活你过着喜欢吗?”

  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说的古怪:“喜欢吧,就是外面骂我的人太多了,会心里烦。”

  “不要放在心上。”梁怀阳笑起来:“日子很快就好起来了。”

  决定离开,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那天太阳很大,天很温暖,梁怀月再住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了。

  医生说了没大碍,他一直守着,守着,也没等待她记忆恢复的那一天,只等到了美国的签证申请成功。

  他先跟程淮聊了会儿,这么久以来也看到了他对月月的那份真心。他很安心,安心地离开:“爸那儿……?”

  “你放心,爸跟月月,我都会照顾。”

  “嗯,那就行。”梁怀阳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想起梁怀月的各种小习惯:“你下次给她洗水果的时候记得切小块,她不爱吃一整个。还有她总是为了减肥不吃饭,要督促,要人催。抗抑郁的药,暂时停了吧。别让那些人伤害她。”

  程淮没回话:“什么时候的飞机?”

  “马上就走了。”他看了看男人,笑了笑:“我再去跟她说说话,希望她这次不要再那么抗拒我。”

  病房里的梁怀月已经好的差不多,就是脑袋光秃秃的,没了那一头浓密的黑长发有些可惜。她看见梁怀阳进来,又问起程淮的行踪:“怎么就你来?程淮呢?”

  “他在外面,我想单独跟你说会儿话。”

  这段时间,梁怀月真是避免跟他单独在一起。那些网上说她兄妹乱伦的证据倒有理有据的,让她都有些半信半疑。所以她同梁怀阳说起好多次要他们兄妹保持距离的话,也是真怕了那些嘴杂的网民。

  “我打算去美国了。”

  梁怀月微微一愣,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个决定,有些慌乱,可到底也只有慌乱:“怎么会突然想起美国。”

  “那些人骂得厉害,我避避风头。”他伸手捻被褥,这回梁怀月没有抗拒他。梁怀阳笑了起来:“知道我要离开,所以不抗拒了?”

  她小声嘀咕:“我也不是有意的……我们现在闹这么大,还是彼此保持距离得好。”

  “看完你,我就走了。”

  放在被褥底下的手,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慢慢攥紧成一个拳头,她笑了笑,但她想,应该是僵硬的:“这么快……?”

  “那边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也不快。”

  “哦。”

  她开始沉默了。

  “好歹你就我一个哥,不说点什么话吗?”

  指甲陷在掌心里,深深陷进肉里,最后刺破了那层薄弱的外壳,掐出血来,滴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那样鲜红明艳,像是从她心口里滴了出来。

  她快要,快要隐藏不住自己,心跳得厉害,快速收紧着在胸膛底下让她不能安宁。

  “我……我祝你一路平安。”

  “好~”梁怀阳笑了笑,话说到这里,好像已经结束了,他也该走了。

  他转身,没注意到身后女人的脸已经崩溃欲裂,没有注意到她因为呼吸急促而苍白的脸,要悲哀痛苦到要窒息的气息,掌心的汨汩鲜血是她对爱人的依依不舍。

  在梁怀阳的手拧开门把手的那最后一瞬间。

  她猛地叫住男人:“喂!哥!我一定,一定跟你关系很好吧?!”

  他回过头,看到她布满泪水的脸,红红的眼睛不停分泌出滚烫的眼泪,流满她的脸,可她的嘴角明明是笑着的,笑得这样灿烂的小姑娘。

  “我跟你关系一定很好!我虽然失忆了,但你说你要离开,我还是有些情不自禁的难过唉!”

  他也红着眼睛,隔着两米的距离,却是遥遥相望:“嗯,我们关系很好。”

  “我们是一对关系很好的兄妹吗?。”

  他嘴上在笑,眼睛却在哭:“对,我们一直都是。”

  她掐着自己的手,控制自己快要疯狂崩溃的情绪,控制自己的双腿不哭着抱住他要离开的身影,只为搏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未来。

  即便她心脏疼得快要死掉,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也绝对不能束住他的脚。

  离开吧,梁怀阳。

  往前走,不要回头。

  去过,在太阳底下生活的日子。

  ——

  一年之后,梁怀月和程淮来墓地探望去世半年的父亲。

  梁成岩还是走了,半夜突发的疾病,夺走他的生命,长时间的植物人生活,过得很不快活,这样去了,对他也是个解脱。

  很长一段时间,梁怀月都没有敢接受这个事实,程淮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的失忆造就对父亲的陌生,所以毫无感觉。

  她看向碑上父亲的脸,程淮给他选了个好地方,靠山靠水的风水宝地,她父亲一定很喜欢。大概是人所遭遇的经历也会影响到一个人的面容,比起明艳张扬,她现在更像一个温婉的小妇人。

  “我终于来看你了,爸。”她笑了笑,弯下腰伸手点了点黑白照片里父亲的鼻尖,程淮在一旁放花洒好就:“我是个胆小鬼,请你原谅我。”

  “这么久以来,我都不敢直视一切,但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日子一长,其实也就过去了。”她浅笑道:“你会原谅我和哥的,对吗?”

  她说这句话,程淮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你……?你想起来了?”

  她笑着看向一旁的丈夫:“我没失忆,那都是我装的。”

  程淮猛地一震,黑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你装的?从一开始,你就是装的?!”

  “是啊。”她从容自若,十分平静地笑道:“人哪有这么容易失忆,我是装的。”

  他皱眉,脑中一瞬间就理清了梁怀月所做到底为何:“你想跟梁怀阳分开,但也知道梁怀阳不会轻易跟你分手,所以假装失忆,逼他离开。”

  “嗯。”梁怀月点头:“你真聪明。”

  他冷笑一声,怪不得他总觉得她前些日子有些奇怪:“我还是被你算计到了,我也是你算计的其中一节而已吧。”

  “我也没想到你用情太深,如果你没来医院,或许就不会在我的算计里了。”她笑了笑,大概也是日子越过越安稳,人也变得格外平静:“很生气吗?我怀孕了。”

  程淮猛地愕然,甚至连话都没说出来。

  “前段时间觉得不太对劲,去检查有一个月了。”

  他哑声,被巨大的惊喜砸昏了头脑,一时半会儿就连生气都忘了,最后还是强行镇定下来:“你……”

  最后的最后,他笑了起来:“梁怀月,真聪明。”

  “走了,天热,我要回去休息了。”

  她先他一步离开,程淮跟在她身后。

  生气吗?是有一点,但很快也烟消云散了,更多的,是他想说却没能说出的话。

  程淮犹豫半晌,还是说出口了:“你爱我吗?”

  梁怀阳离开后,他们真正过起夫妻的日子,在这段日子里,他说了很多次爱她的告白。

  “这重要吗?”她停下来,很难想象现在在商界赫赫有名的程总竟然还会揪着这样一件小事不放,有些无奈:“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

  她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孩子要姓梁。”

  程淮仍旧伫立在原地没有动弹,震惊和惊喜双重打击,让他很难恢复理智问出这样幼稚可笑的问题。许久之后,他轻笑一声,快步跟上她的步伐:“晚上喝排骨汤吧,过两天我陪你重新再去做一次孕检。”

  梁成岩使计绊住了他的脚,梁月用爱捆住了他,未来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会禁锢着他去给梁家卖命。

  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算计,而她甘愿入局。

  番外1:第二个月

  起初发现自己怀孕,其实是个意外。本该准时到来的经期,来是来了,却又跟没来没什么区别,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可以忽略不计的粉红色淡淡血迹。

  梁怀月当天就去医院做了检查。

  她怀疑是自己最近学习太辛苦。

  毕竟她从小成绩就不好,年轻时没怎么认真读书,梁氏破产后再程淮的出手下已经重组,现在也是程淮仍旧辛苦的两头跑工作,但她也不甘心于做男人的金丝雀,所以读了一个金融管理类的专业,每天按时学习。

  检查结果出来后,不是因为学习劳累而导致的生病,简简单单的,就是一个结婚女性迎来的正常人生阶段——怀孕。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有些无端的愁绪,应该是孕妇正常的心理状态,想起两年前想要孩子而求不得的日子,又想起它现在的突如其来。

  比起她这个孕妇,程淮显然比她高兴许多,不过男人一贯沉稳内敛,喜怒哀乐不溢于表,只有在一些细微末节的小地方才能看得出来他的喜悦。

  家里的平铺瓷砖地面都铺满了定制的全羊毛地毯,还是特意嘱咐工人上门量好家里尺寸而定制的,全方位保护她走路不会打滑。

  家里的那些正正方方的尖锐角也被包了起来,避免她碰到磕到。

  前三个月都需要小心对待,毕竟胎儿没有发育完全,甚至都只能算个胚胎等着着床,尤其是医生还在程淮面前提起她少量流血的事情,虽然正常也要注意,毕竟梁怀月的身体自从车祸后就有些不太好。

  他怕她睡不好,想要陪着她去别墅养胎,起初买公寓的时候只图着市区离公司近,晚上霓虹闪烁夜景漂亮。

  程淮很快就发现,夜晚的霓虹漂亮但是伤人,繁华似锦也会是一种吵闹。

  梁怀月不肯去,那地方她和他发生了龌龊,都有了心理阴影,说什么都不愿意去。不仅不去,还要程淮卖了那地方。

  程淮没办法,只是让人多加一层加厚遮光窗帘。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但也恰到时机。正处于这个阶段的父母,几乎没有外在的阻力,也不用担心金钱的问题。

  也就是梁怀月真正有孕的那一刻开始,他才觉得这个女人或许真的属于了他。

  林启明结婚之后,妻子很快就怀孕,孩子已经快满一岁,比他要当爸爸要当得早。

  养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照顾孕妇也不是那么简单。网上的教程各有不同,程淮还是决定从身边人下手,问问好友是怎么走过来的。

  林启明替他开心,好友终于坐上了准爸爸的位置,也有些感慨一年多前那坎坷艰辛的时光。

  那件事距离现在也快有两年,最后能平息下来也是靠着程淮开了记者招待会,有理有据的拿出他们夫妻恩爱的证据,强势运用法律手段带走一部分带头起哄的媒体人,热度才慢慢降下来。

  他的说辞几乎没有任何令人反驳的地方。

  关于那张亲吻照。

  ——接受国外教育的梁家兄妹行为大胆开放,这只是爱的表达。有些过于奔放,下次他会让梁怀月注意。

  还有他们兄妹的结伴旅游。

  ——因为圣诞节期间他忙于公事,没时间带着妻子出去旅游,他是知晓他们的旅行。而且入住的酒店房间,是豪华套房,跟小型公寓差不多,设的有客房主卧。

  梁父的突然病危。

  ——因为梁氏的破产危机,并且老人身体之前一直有所不适。

  最后是对程淮迟迟到来的记者招待会感到疑惑。

  ——这更简单,事情刚开始发酵,淮起工作室就以他的名义澄清说明这不是事实。他们不是明星网红,不希望生活在大众的眼底下,以为会平息,但没想到越来越严重。也是妻子发生车祸,他才决定站出来,这是他的错,不该以个人臆想以为一切会好起来。

  说到底,网民也就是图个热闹。

  更多的人也不相信一个男人被妻子和大舅哥戴绿帽子这件事能忍到这个地步,甚至主动站在聚光灯下开设记者招待会来澄清。

  他们很好宁愿相信他的说辞,一对深受国外教育的兄妹在言行举止上不太符合国人的看法,有些出格,但绝对不是离谱的乱伦。

  转而又开始批判起国外教育起来,什么听说日本会让爸爸陪着女儿一起泡澡,直到二十几岁这样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事情逐渐平息下来,生活回到正轨,不过他们到底曾经暴露在人前,依然会有少许人跟着他们的行踪。

  程淮倒无所谓,他们现在能拍摄到的,也就只有他和梁怀月的同框画面。

  “我老婆怀孕后就辞职了,她孕吐反应强烈,人也懒洋洋的没精神,不舒服,总想睡觉。反正现在不缺钱,我就让她辞了好好养胎。”林启明道:“她怀孕后不怎么爱吃东西,到三个月的时候更是瘦了十斤左右,我就请了个阿姨做饭,毕竟我做的东西难吃,人也忙。”

  “孕吐?吃不下东西?”程淮微微皱眉:“三个月……大概是到2周?”

  “嗯,嫂子现在第几个月了。”

  程淮只记周数:“六周了。”

  “那也快了。”林启明颇有感悟:“我老婆怀孕,最难熬的就是三个月和八个月的时候了。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刚刚稳,人吃不下恶心还总想吐,还跑到医院去坐胎打针休养一段时间。八个月的时候也难熬,腿脚都水肿了,她又害怕生产,整天提心吊胆的难受睡不着。”

  男人的眉宇越皱越深,已经形成了两道沟壑,虽然网上的这些看了很多,从身边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现在我是听着医生的嘱咐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也不知道会不会像你老婆这样严重。”

  “唉,没事,换个角度一想,咱们只是担心老婆怀孕辛苦。但手里有钱,各方面都给照料好,从饮食到生产,月子中心,没那么可怕的。”

  程淮没把后面的话听进耳里,只记得他前面说得话。

  下班回家后他去超市买了食物,为了能让梁怀月准时吃上饭,甚至还连续一个月提前早退一个小时,就连手底下的员工们都觉得这有点不像工作上严谨且一丝不苟的程总。

  晚饭是按着孕妇每周的孕妇食谱来做的,尽力做到孩子和大人每周所要补充的必要营养。

  梁怀月慢条斯理的吃着鱼,她吃相秀气,这是礼仪老师教过的东西。可吃着吃着,就有些不对劲起来:“……你盯着我做什么?”

  “你食欲很好。”他觉得奇怪,跟林启明说得那些不太一样:“吃得很好。”

  大概是怀孕,梁怀月心情总是阴晴不定。她也知道程淮话里没什么意思,但还是有些生气:“你什么意思?我吃的开心碍你眼了?”

  ……

  “没有。”

  她吃完东西,擦擦嘴,骂完之后心里舒服很多,紧接着就要回卧室里趟。这是她怀孕两个月后最明显的症状,嗜睡。

  等程淮处理完公事回到卧室里时,女人已经睡着了,外面夜深渐浓,满城霓虹灯光耀眼,银幕上的电影光亮忽明忽暗,人物对话也尖锐大声,他关掉电影,拉上窗帘,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女人的纤背,慢慢将她拢入怀中。

  宽厚的大手轻轻放在了女人的腹部上。

  那里平坦纤细,也没有任何的一丝动静,但程淮知道,他和梁怀月的孩子正在悄无声息地成长,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长大。

  梁怀月曾反问他,爱不爱很重要吗?

  真的不是很重要。

  时隔一年半,他还是过上了他想要的生活。

  程淮将脑袋埋进妻子的颈窝处深呼吸一口,心满意足。

  番外2:影响

  孕期到了第四个月的时候,梁怀月依旧没什么异样。那些林启明说起的有关于老婆怀到三个月左右会出现的呕吐,恶心,吃不下食物的现象没有出现在她的身上。

  现在正值炎夏,孩子出生大概是在冬天,冬天好休养,比起夏天要容易让她少吃一点苦头。

  她主动换下了高跟,只穿了两厘米的粗跟凉鞋,化妆品也几乎不再使用,唯一能使用的护肤品都是特意托人从瑞士带过来孕妇定制的。

  前段日子程淮和她商量了一下,之前购入的那栋别墅已经卖出去,但住在公寓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儿没有婴儿房,很多装修设计只考虑到大人的生活,怕以后孩子出生容易磕磕绊绊,所以打算重新购入一栋别墅,带得有室外花园活动空间,到时候让人重新装修一下,把花园改成孩子的乐园。

  梁怀月同意了,还提醒他记得订月子中心的事情。

  淮起游戏工作室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工作室规模,一年前便成立了公司,游戏为主业,但商业版图在扩大,最近在尝试发展新能源项目。

  不得不说,有宋思际在前面,他的路好走许多。

  午饭也由程淮负责,梁怀月有时候也挺好奇他以前忙成这个样,怎么有时间天天过来伺候她。

  自从怀孕之后,她就彻底舍弃了精致碳水,吃上各种杂粮饭,一来控糖,二来不胖。两小碗蒸制的杂粮饭,炒猪肝,炖牛肉,外加一道香煎三文鱼。

  三文鱼做刺身最好吃,不过怀孕要舍弃一切生食产品。

  她又睡了一会儿,醒来之时男人已经差不多将午饭做好。餐桌上放了一杯温热的牛奶,梁怀月走过去,一口闷下,然后慢悠悠地走到厨房旁,看着男人忙里忙外。

  男人长得高大挺拔,身型健壮,抿唇不笑时眉宇之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一股强势威严。光这么看一眼,你还完全看不出他外露的任何情绪,梁怀月也是在百般试探后,才发现对方对自己的情感。

  饭菜都做好,也到了开饭的点,程淮转过头去扫了她一眼:“去坐着吧,马上开饭了。”

  梁怀月懒洋洋地打了个懒口,颇有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明天吃点其他的吧,对了,我最近想去报个孕期瑜伽课,天天睡可不太好。”

  她就这么随心所欲抬高两只手,腰肢略微摇曳了一下,程淮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梁怀月今天穿的是一件无袖及脚踝的浅咖色真丝裙,布料柔滑细腻,贴身舒服。可就是因为贴身,所以在她伸懒腰的那一瞬间,他就发现了她腹部那小块突起,像是平坦的道路上莫名出现的小山丘,将整片星空都给顶了起来。

  那一瞬间,程淮有些愣神,黑眸在上面停留了许久,薄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梁怀月觉得他有些奇怪:“你看什么?”

  他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的肚子……比之前大了。”

  前三个月,梁怀月身材几乎没什么变化,孩子在她肚子里大概只有一个橘子大小,肉眼看不见,摸也摸不到。

  有时候也会让他徒生一种她没有怀孕的错觉。

  形成错觉的客观条件被改变,梁怀月的小腹有了明显的变化,刹那之间,他真正意识到妻子怀着自己的孩子,他们也是一个真正的三口之家。

  梁怀月闻言一震,连忙跑回卧室的换衣间里,对着全身镜就是一个扫视。将裙子略微收紧,紧到完全贴合自己的曲线,她身材保持得不错,所以拥有曲线,从酥胸到细腰以及翘臀,都是一个完美的S形。

  直到小腹那块地方,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块肉,她的曲线彻底被破坏。

  虽然做好怀孕就要大肚子的准备,但在这一天真正到来之前,梁怀月都不以为然,觉得很能接受。

  孕期脆弱又敏感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她爱美的心也瞬间破裂,就连哭也哭不出来。

  这只是一块突起,再过几个月,它还变得更大,就像一个皮球牢牢盘踞在她小腹之上,完全让她丧失她自以为傲的身材。

  程淮站在卧室门外,不知道什么情况。

  梁怀月怀孕并没有像别人所说那样孕妇情绪特别敏感,她也会发脾气,但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醒来也好相处。

  他皱眉,又想起做好的晚饭,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开口:“梁怀月,吃饭了。”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的回应,想着她刚刚急急忙忙的模样,担心她出什么事情,正打算去找主卧房间的钥匙,开门进去。

  这个思绪在脑中过了一遍,房门便打开,梁怀月从里面走了出来。

  绕过程淮,来到餐厅,坐在餐桌上开始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程淮跟着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就夹了这么一丁点儿东西放在碗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

  “再多吃一点?”他夹了片猪肝放在她碗里:“这个补铁,对你身体好。”

  梁怀月嫌弃地夹起来丢掉,光吃他做的香煎三文鱼:“我不想吃内脏。”

  一小碗杂粮饭只吃掉三分之二,她便不肯继续多吃两口,放下筷子就坐着和程淮聊聊天:“我想去报个瑜伽课,针对孕妇的那种。”

  程淮拿着筷子,微微一滞:“瑜伽?”

  “嗯,舒展身心,对母体好,有利于生产。”她摸了摸肚子,一想到小腹有些碍眼的突起,着实有些难过:“我打算顺产,这跟你说过的。”

  他也不是反对,只是……

  “那周一我陪你去做检查,医生说你可以做瑜伽我就答应。”

  梁怀月立马就冷下脸:“跟你说一声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我通知你而已,别以为你有什么权利在这里指手画脚,还问医生?什么都以孩子为先,那我呢?我干嘛?一个怀孩子的容器?”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真的无法跟一个孕妇去打交道:“我是为你的身体好。”

  “你这样一味的不让我做这做那,只会让我身体不适。”

  程淮轻叹一声,只能同意:“这样,我请一个瑜伽老师上门教你,人我来选。”

  要求也算合理,梁怀月思索片刻便答应下来:“也行。”

  “下午我有个必须要参加的宴会,不能回来做饭。”程淮开口道:“家里的菜,你热热可以再吃。或者我托人给你送晚餐,怎么样?”

  梁怀月打算减肥,至少得让这块肉没这么大得快。所以下午打算吃点鸡蛋和红薯当晚餐,可这话她不能说:“你忙你的吧,我饿了会自己看着办的。”

  宴会是一个医疗行界大佬举办的,过生庆祝,所以邀请了江城的好友和商业伙伴。本来这种事,他能免则免,或者让林启明替自己代劳。但这个大佬年岁颇高,又刚好和公司的新业务有利益往来,特意注明了他名字的邀请函送到公司,不去都不行。

  怕被人灌酒,晚上回去让梁怀月闻了不舒服,他还是带上了林启明,到时候只喝点清水。

  开车从公寓出发,途径路过霓虹夜景灯光下那些街边的商铺,落地玻璃橱窗里的服装首饰应有俱有,琳琅满目。

  有一家着名的童装品牌商店,在橱窗里放了两个假人体儿童模特,一男一女,分别穿着漂亮精致的儿童西装和晚礼服。

  程淮黑眸幽深,不免多看了两眼。

  他的孩子现在还小,在母亲的肚子里才这么一丁点儿大,哪怕出生了也不过是几斤重的婴儿,还穿不了这样的衣服。

  不过他还是短暂地停车了一小会儿,进店去购买了这两套他看中的儿童服装。

  男孩女孩的都买了,总能用得上。

  从宴会里回到家时,梁怀月已经睡着。他没开灯,怕吵醒她,只趁着夜幕的丁点儿星光去打量床上躺着的女人平静恬美的脸庞。窗外零零散散的几缕月光裹挟着一点五光十色的都市光线落在白色被褥之上。

  她睡觉总是这样,双手牢牢地放在被子底下,几乎将自己包裹得严实。不过这样也好,也避免感冒。

  程淮先去浴室里简单地冲了个澡,又才去厨房里打算收拾下午女人折腾一团乱的厨房。但厨房里的垃圾桶完全没有剩饭剩菜,水池里也没有用过的碗筷。他眉头一皱,猜想到一种可能,瞬间打开冰箱的大门,发现午餐剩余的食物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

  男人沉下脸,薄唇紧抿,心下生出一丝怒意觉得梁怀阳简直就是在胡闹!再次回到卧室时,梁怀月已经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向他:“唉,你回来了。”

  程淮站在她面前,背着光,光影打在他宽厚的肩背上投射出一片长长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黑膜幽暗,深不见底,只从他阴沉的脸能看出他的心情。

  梁怀月愣了一下:“别人惹你了?心情不好?”

  他目光凌厉硬朗,盯着女人不放,许久之后,深呼吸一口:“为什么要减肥?”

  梁怀月一下子就心虚起来。

  “说话。”

  “我没有。”

  “晚饭吃了什么?”

  “一个鸡蛋……”

  “一个鸡蛋?!”程淮眉间皱得更深,不自觉地拔高音量,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怀孕?!你吃一个鸡蛋?!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梁怀月一下子就结巴起来,最后也只是捂住脸,想到日渐变形的身材就有些难过想哭:“我不想变胖!我吃一个鸡蛋能饱就行了,我今天上称称体重,发现已经胖了有斤了,这才第四个月……”

  她没有哭,但语气在难过,整个人也很低落。

  程淮一下子就心软起来,坐在床沿边的位置试图和她解释这是正常现象,他声音低沉,娓娓道来:“你不是胖,你是怀孕,这多出来的斤会有孩子和羊水和胎盘的各种重量。你完全不胖,走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你是个孕妇。”

  “我知道,我也没什么恶意啊。我只是想让这肚子不要大的那么快,这才第四个月就已经成这样了,等到八个月的时候会不会就成了母螳螂一样的肚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程淮都有些无奈地笑了:“怀孕,肚子变大,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为什么有些孕妇的肚子八个月也不大?”

  “这是因人而异的事情。”

  “我真的不想变胖。”

  “我向你保证,我给你做的饮食不会让你变胖,只会给你和孩子补充营养。”

  她摸了摸肚子,心情还是有些难过。她是这样爱美的一个人,每根头发丝都要精心护理过去,从头到脚,力保完美,很难接受自己成为大肚婆的模样。

  “我明天送你一份礼物。”

  梁怀月:“什么礼物?”

  “本来想你生产完之后再送给你,但只要你答应认真吃饭不减肥,我就把它给你。”

  金钱攻势还是很有力量,梁怀月答应了,并嘱咐他去给自己下一碗面条。晚饭吃的太少,她是被饿醒的,不是吵醒的。

  程淮叹了口气,关上门去做宵夜,又给递了杯牛奶让她喝完填填肚。梁怀阳已经离开快两年,但仍旧对他们的生活产生影响。

  他没那么厉害,能够猜中梁怀月不吃晚饭是在减肥,听起来很离奇,但确实也是她会做的事情。正如梁怀阳走之前所说,梁怀月为了减肥,常常会不吃晚饭。

  他走了,又似乎没走。

  番外3:画作

  程淮所说的礼物,是她的画廊。

  那年她为了填补梁氏的财产危机,将名下的画廊卖了出去,连带着她的那些画也一并发卖。那些她留下来放在画廊里时时刻刻展出的,都是她前半生的心血和她人生里的点点滴滴。

  画廊赠与合同放在她的面前,程淮让她在下面签字,物归原主。

  她起初还有些震惊,没想到画廊会在程淮的手里:“我记得买家是一个姓李的人。”

  程淮面容平静,姿态从容:“那是我假借他人名义,出资方是我。”

  她低着头,眼眶微微湿润,目光流连在这份赠与合同上,想说些什么,可唇瓣嚅动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卖掉之后,不是没有想过在未来的某一天又重新将其买下。但事实上能买下这间画廊的主人,也完全有能力不会靠卖名下的固定资产来赚钱。

  而她和梁怀阳一起奔赴美国,日子也不会如此富有。

  后来她选择跟程淮在一起,也有想过这样的可能,但到底很难开口,毕竟连她自己都还要被男人养着生活。

  说不动容是假,她笑了笑,拿起笔在下面签名:“我这是空手套白狼了。”

  时间一长,她的肚子比以前大了许多,即使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在行走动作之时还是能看出她突起的腹部。梁怀月微微佝偻着背,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孕期总是容易腰酸背痛,自打怀孕以来就没有端端正正的坐姿。

  程淮沉声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他站起来,叫上梁怀月跟在他身边:“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我想你也会很喜欢。”

  梁怀月抬头困惑,但到底也还是站起来跟着他一起往其中一间客卧走。

  他们所住的平层很大,客卧也有三间左右。但没有外人,也没有居家保姆,所以几乎都是空置的状态,梁怀月也懒得去看。

  立足在一间客卧门前,梁怀月又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她身材高挑,但比起高大挺拔的程淮还是要略低一个头,孕期换个平底鞋后,更是得经常抬着脑袋才能看他和他说话。

  程淮推开了门,她也重新将视线从他的脸上挪开,转而看向客卧的一切。

  落地窗的采光很好,阳光明媚灿烂,光线从窗外透进来,金色的光辉洒满每一处角落,将里面的陈设照得一清二楚。

  梁怀月的呼吸瞬间停滞,完完全全被眼前的一切夺走了目光和呼吸。

  客卧里的家居家电早已被腾空,只空留出一片偌大的空地,那些繁琐复杂的壁画也跟着消失,粉刷成明亮的白墙,这片空留出来的区域,四周都放满了她这些年来呕心沥血的画作。

  任何一幅都没有丢失,安安静静地都躺在了房间里,活在艳阳底下,就像是从画廊里搬了个新家。

  “你以前的画作,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在放在画廊里供人观赏。那些人从你的画里揣测你的内心,总是给你带来麻烦。”程淮也是思虑很久,才最终决定把它们都带回公寓:“以后你的新画作,再继续放在画廊吧。”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朝着那些画作走了过去,从十九岁那年暗黑复杂的情绪之作,到后来悠闲自在的田园风景,叙述了她过往快十年的时光。

  其中一副巨大的画作,被朦胧的蕾丝白布所遮掩着,放在正中间的位置。只略微窥探到其中一角,梁怀月就忍不住鼻头一酸,眼眶温热。

  她掀开白布,露出画作完整的模样。

  画作里的男人,躺在沙发上睡得恬静,全裸的身体线条流畅,即便是他微微弯曲的指尖都这样真实柔软。

  就连画里茶几上的花,都是极为柔和触动人心的娇艳欲滴。

  她眼眶里流转的热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滑落她的脸颊汇聚在尖尖的小下巴上,滴答滴答地落在阳光温暖的木质地板上。

  程淮转身打算离去,被女人轻声叫住。

  “程淮,谢谢。”

  他没再回话,替她关上了门。

  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本来以为日子就这么过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留下的只是她清晰而热切的念想。

  这幅画在被曝光的时候,她就已经卖了出去。

  卖给了一个喜欢珍藏画作的私人藏家,不过是为了护住她和他那一点早已破碎的名声。

  程淮大概也是费了很多精力,才重新从那位藏家手里拿到这幅画。

  她将自己的指尖轻轻地点在他胸前那颗小小的痣上,似乎隔着一扇冰冷的玻璃,也能触碰到他温热的身体。

  番外4:足够

  柜员小姐姐还在不停介绍着这款奶瓶的优点:“小姐,我们这款奶瓶是美国进口医疗级的PPSU材质,安全无异味,耐高温又轻巧。它流速慢,新生儿用这款奶瓶不易打嗝。”

  梁怀月戴着墨镜,巴掌大的小脸几乎被遮掩掉三分之二,只露出泛着淡淡粉色的嫩唇和尖尖的小下巴。

  目光落在手里的奶瓶上,柜员小姐姐所说的功能她现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单看奶瓶外形确实还挺不错。

  她点了点头,似是认可,又还没有完全想要购买的心思。

  在商场里上班的柜员都是人精,客人一进店光从这一身价格不菲的高级成衣就能看出女人购买力有多强。脚下那双古驰的平底鞋,手里拎着爱马仕的Birkin包,好好伺候,以后就是自己的大顾客。

  柜员把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一些:“小姐,我们品牌专注于母婴产品,这款奶瓶是我们这儿卖的最好最出名的产品。每个不同阶段的婴儿都有不同型号的奶嘴和奶瓶,保证能给孩子喂食足够的奶量,绝对不是其他品牌可以做到这些精细入微的。”

  梁怀月没想这么多,只觉得摸起来手感不错,样子也漂亮。她喜欢漂亮的东西,就连孩子的奶瓶也要考虑模样,好不好用是程淮和月嫂的事情,就这精致的外壳包装她很喜欢。

  “帮我包起来。”她将手里的奶瓶递给一旁的柜员:“你说的其他型号的奶瓶也一起买了。”

  柜员瞬间喜笑颜开:“好的,这边您要不入个会员?有什么新产品或折扣都方便。”

  “会员就不用了。”经历了全网扒皮一事,梁怀月在隐私这一块小心翼翼,再也没把自己的私人电话号码泄漏出去,那点折扣她也不稀罕:“帮我包起来,麻烦了。”

  从商场里出来,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候许久。半年之前她还能安闲自在的自己驾驶。怀孕之后程淮就不同意她再自己开车了,特意找了个有二十年驾驶车龄的司机过来专门接送她外出回家。

  司机开车很稳当,就连刹车的时候车身都不会有一丁儿轻微的摇晃。

  司机是程淮找的,车也是程淮买的。

  至于她自己的车,早在梁氏破产的时候就已经被拍卖变作现金抵债。

  黑色的老款迈巴赫比起新款外观沉稳,舒适性更强,国内早已有市无价,也不知道程淮从哪儿买到的,她坐进去,车内空调温度适宜,不冷不热。

  司机开口问向坐在后排的女人:“夫人,现在回家吗?”

  “不回,去公司吧。”

  美术组的员工下楼去取个外卖,就看见自家老板正在门口站着不动好一会儿。从取到咖啡到准备坐电梯上楼,就这么一趟子功夫也没见程总有稍微挪动的迹象。

  她有些纳闷,不过也不好上前问了问。

  程总年轻多金,长相出众,放在哪儿都是个引人瞩目的标志点,开了一场记者招待会后凭着脸还莫名其妙多了点人气,不少前来应聘的年轻女孩都想来看帅哥。

  不说老板的长相,公司在行业福利待遇高,对女性有优待,在求职人眼里也是香饽饽。

  她看了一会儿,老板仍旧站着没动,拎着同事们和自己的咖啡转身上楼。

  司机平稳地将车开到办公大楼门口,看到熟悉的车牌,程淮心中舒了口气,走过去将后驾驶位置的车门打开,把梁怀月从里面接了下来:“这两天江城人多,你怎么老出来走动。”

  人多,车流也多,知道不过几公里的距离,也生怕出点什么事。

  梁怀月的肚子比之前更大了一点,进入孕期的第四个月后肚子就跟皮球一样迅速鼓了起来。露出来的胳膊,小腿,哪哪儿都是纤细修长的,唯独肚子略微挺挺,将身上的连衣裙挺出一个小山丘的弧度。

  她把礼盒递给男人,让他拿着:“太无聊了,本来想散步,后来又想逛街买点东西。”

  奶瓶的包装礼盒很精致,精致到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牌子倒是有点眼熟,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关联。他拿在手里,微微一愣:“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先上去吧,等会再看。”

  从工作室变成公司后,公司经营业务的规模扩大不少。员工数量在增加,公司占地面积也扩大了不止一倍。之前程淮和她提过一次,但她没放在心上,这回过来,才发现程淮的公司还真不是以前那样的小作坊规模了。

  他牵着梁怀月坐上专属电梯,进了公司内部经过前台,员工们的办公区域,又绕过那些休息室和杂七杂八的其他区域,才走进了男人自己的办公室。

  之前在楼下还想着老板在等谁的员工立马就瞪大了眼睛同周围的同事八卦起来:“原来老板刚才在等老婆啊。”

  喝着冰美式提神的同事凑过来听热闹:“怎么回事?”

  “刚才在楼下看到程总站着不动,我还寻思着老板在干嘛呢,原来是等老婆。”

  好几个人偷偷摸摸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走过的梁怀月,不敢将试探的目光明摆着露出来:“我看程总夫人好像怀孕了。”

  “就是怀孕了,看肚子都像有四五个月了。”

  “人生赢家。”

  说完这几句,大家基本也都散了,各忙各的。

  想说更多也不该在公司里多说,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可他们都是给人打工的,领着老板发的工资享着公司的福利待遇,总不能还要去诟病别人的私生活。

  以前也有不懂事的员工提起,被人阴了一手告发在程总面前,不提告发者厚道与否,程总很不开心,当下就让人去人事部拿钱辞退了。

  从入口到办公室也就这么点距离,不太远,大概因为怀孕的缘故,所以梁怀月总觉得有些疲累,进了办公室就往沙发上一坐不肯再起来。

  她坐着的时候孕肚更加明显,鼓鼓的小山丘呈现出一个半圆,因为很难弯腰,所以人也几乎是仰着往后靠。

  程淮把一直在保温状态里的牛奶递了过去:“喝完就去吃饭。”

  她过来不是无聊过来查岗,也不是顺路所以来看看,只是今天程淮打电话告诉她要加班中午不能回去做饭,打算带她去餐厅吃。

  梁怀月拒绝了,提议让他先去餐厅打包饭菜后差人送到他公司里来,正好她人在外面逛街,等会过他这儿来吃饭。

  说起来也是那年全网网暴留下的后遗症,她越来越少出现在人前,即便是出门,也是全副武装,墨镜口罩,能戴的都给戴上。

  去餐厅吃饭,总要摘下吃饭,哪怕是包房,也怕左右的人。

  茶几上放得有刚刚送来的饭菜,三菜一汤,很清淡,算得上孕妇餐。程淮在川城长大,以前爱吃辣的,跟她在一起之后,口味也随着她来。

  梁怀月注意到这些饭菜和汤都是正儿八经的精致菜盘,不是那种包装带走的盒子:“这家餐厅送餐还用自家菜盘?有点舍得下成本。”

  程淮默了一会儿,没说话,给她盛好汤放在一旁。

  餐厅不做亏本的买卖,哪有送个外卖还要倒贴自家的要快。。不过是他觉得那些包装盒质量不好,高温放菜会有什么危害,孕妇有特别讲究这些,所以索性买下对方的一套餐具。

  梁怀月开始吃饭,他也跟着女人一起吃。

  虽说是一起,也基本上都是顾及她的感受,夹菜送水,自己也没吃什么。

  她肚子大了一点之后,更懒了,不喜欢弯腰,稍微佝一些背去夹菜都觉得不舒服。程淮夹得那些她都还挺喜欢,吃起来也觉得津津有味。

  吃着吃着,程淮就放筷,索性看着她吃。

  餐厅里的菜,色香味俱全那是绝对的。可程淮总觉得不太对劲,到底还是外面的东西,食材新鲜度,还有做菜干净卫生,都有些让人担忧。

  梁怀月吃了一块鸡肉下去:“你不吃了?”

  “嗯,你吃。”他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开口:“我过后估计会更忙,要不我给你请一个阿姨吧,像以前那样,你不喜欢有外人,一日三餐让她做好了再走。”

  “不要。”梁怀月拒绝得很果断。

  “请一个厨师?手艺更好一点,让他按照营养师给的食谱来做。”

  “我不想家里看到外人。”

  程淮收买阿姨在春江苑里放录音设备的事给她提了醒,确实很怕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她不同意,吃饱就站起来伸个懒腰舒舒服服:“我等你一块下班吧,困了,去你休息室里睡个觉。”

  想要请阿姨这事只能打住,他陪着她回了办公室里自带的休息室,把窗帘拉上,又给她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出去继续办公。

  隔一个小时,偶尔会打开休息室的门看看正在熟睡中的妻子,睡相温柔恬静,侧着身,从被褥表象就能看到她略微挺起的孕肚。

  程淮有时候会不太满足于现状,一样东西如果得到手便奢求着想要更多。

  够了,这就够了。

  外面太阳西落,天边霞光满天,映红了半座江城。

  番外5:父母

  孕期到第十六周的时候,程淮陪着梁怀月又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这次检查的内容很重要,不仅包括产前检查,还有三维彩超,唐氏筛查等一系列检查。

  去的医院,也是之前梁父入住的那一家高级私人医院,服务好,私密性高,全程都有专人带着免排队待遇。

  梁怀月躺在病床上,掀开自己的衣摆露出圆鼓鼓的肚子。看着医生在肚子上面涂抹着透明湿润的液体,然后将探测器放在了上面。

  程淮在一旁,攥紧了她的手。

  “宝宝发育得很好,没什么问题,脑袋和手脚都能从影像里看出来了。”医生笑着,轻声细语地和这对年轻的夫妇提起他们的孩子:“从十六周开始,宝宝就会陆陆续续地有所动作了,频繁的胎动是正常现象,妈妈要吃一点苦头。”

  程淮紧紧地握住妻子的手,目光却牢牢地锁定在医学荧屏上所呈现出来的胎儿图像。

  它很安静,很乖,随着羊水略微在肚子里游荡,安安静静地接受着医生的检查。看不见五官,只看得见它大概的身体手脚,盯仔细一点,还能看到孩子略微挺拔的鼻梁。

  梁怀月和他都长得不错,孩子以后也会是个外貌出众的人。

  他不是第一次陪她做检查,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孩子成影的模样。只是每一次的见面,总是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潮澎湃。

  “按时吃我开的药就好了。”医生道:“最近有做什么胎教吗?”

  “有。”

  他比梁怀月更快一步抢答,就连躺在床上的女人都不得不多看他一眼。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激动,不太符合他平日沉稳内敛的性子,程淮深呼吸一口,缓缓道来:“现在只放一点胎教音乐给他。”

  “很好,这就够了,等宝宝有动作了,能跟爸爸妈妈互动时就能同它说故事,聊天,进行语言胎教。”

  “它还没有动作。”程淮发现自己语气又止不住地激动起来,他皱起眉,想到书里的内容:“我看书上说,十六周会有胎动,但它现在还没有这种现象。”

  “这是因人而异的,没有关系。”医生:“进入十六周,孩子会有胎动的迹象,但有些宝宝不一定都是在十六周,二十周才出现胎动的也有。”

  “好的。”

  “孕期营养要跟上,维生素我等会儿开给你们。”

  “好的。”

  面带微笑的护士亲自把他们送到医院门口,程淮扶着梁怀月上了车。她摸了摸肚子,硬硬的一团,没有医生所说的胎动迹象。

  “为什么我们的孩子十六周没有胎动?”她偏着脑袋,穿着宽松的衣裙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它不会是傻的吧?比别人发育慢半拍?”

  “不要胡说。”程淮面容严肃:“你这样说它,它听得见的。”

  “是吗?”梁怀月抬手就拍了拍肚子:“宝宝,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动动吧,别让我以为你是傻子。”

  程淮笑了,孩子傻不傻他不知道,梁怀月怀孕后确实还有些傻了:“今天我休息,不回去上班了,我们开车回去吧。”

  他们开着车回了自己的公寓,程淮手里还拿着梁怀月的相关检查报告,这么久以来的每一次检查片子他都留了下来,以做纪念。

  坐上电梯,梁怀月饿得有些快,催促着程淮做饭前先去给她削一个苹果填填肚。一梯一户的公寓能保证大多数隐私,电梯门刚打开,在公寓大门外的走廊过道,就看到了久违没有见面的人。

  宋思际和叶玲。

  刹一时看到他们,别说程淮,就连梁怀月也有些吃惊。

  程淮大概是半年没见,她可是有快两年都没跟他们碰面。

  之前宋思际和叶玲来过他这儿,门卫那里有了记录,要想来也很简单。更何况宋思际这样的身份,国内出入去哪儿都不是问题。

  她震惊,叶玲看到她如今挺着肚子的模样也吓了一跳,顿时失了平日里大方得体的模样,磕磕巴巴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啊、啊……你这是……?”

  梁怀月摸了摸肚子,莫名生出一股心虚。

  她和程淮是结婚夫妻,怀孕生子是很正常的事情。可面对程淮的父母,她总有一种拐走别人孩子的胆怯感。

  最后也是程淮先打破僵局:“她怀孕了,进屋说吧,不好一直站着。”

  进了屋,宋思际和叶玲一同跟他们坐在沙发上。父母是长辈,坐在中间,她同程淮坐在一旁,却还是忍不住地心惊胆战。

  宋思际身居高位,一眼便能看穿人百分之八十的心思。遇到这种人,她自认不敌,就连对视也不敢。

  叶玲还沉浸在儿子所说的那句话里:“……怀孕了啊?”

  “嗯。”

  “几个月了?”

  “十六周,快五个月了。”

  叶玲眨了眨眼睛,目光又落在茶几上的那份孕检报告上:“这是……?”

  “医院的孕检报告还有片子,我们刚刚从医院回来。”

  叶玲一下子紧张起来:“医生怎么说?”

  “孩子发育健康,没什么问题。”

  叶玲又舒了口气:“哦,那就好,那就好。”

  宋思际面无波澜,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母子两说了会儿话,半晌后才开口道:“跟我去书房聊聊。”

  他态度不好,程淮也没什么好脸色:“等一会儿。”

  他没忘了梁怀月在电梯时的嘱咐,先去厨房里把苹果拿出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又把水果叉放在上面方便梁怀月叉着吃,果盘放在茶几上,才起身跟着宋思际离开。

  留下梁怀月和叶玲,梁怀月反而没这么害怕。

  程淮那个爹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自己,倒是程淮的母亲对自己还不错,第一次见面还送了她见面礼。

  叶玲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起初有些紧张,但还是摸着肚子慢慢坐了过去。她一紧张,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有些发紧,不太舒服,梁怀月一时半会儿都忘了饿,听着叶玲的问话。

  “唉…我能不能摸一摸?”

  她笑得温柔:“您摸,没事的。”

  叶玲小心翼翼地抬手,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摸了一把,她身体有些紧张放不开,但对方也只摸了一下。

  “哎呀……你们年轻人真是的……都怀孕了怎么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呢?”

  梁怀月只顾着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快五个月……这样算下来预产期应该是在十二月份左右?”

  “是……”

  “现在怀孕五个月……”叶玲只觉得脑子有些乱,要做奶奶这个喜讯来得太突然,一时半会儿都有些晃神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时吃什么?”

  梁怀月一五一十地答:“医生开的有每个月份该补充的维生素,饮食上就按着孕妇食谱来,吃一些水果和肉蛋奶。”

  她这样一说,叶玲反而更慌了:“哎呀,吃这些怎么能行啊。你现在怀孕,要吃的可不只是家里的饭菜啊。”

  “平日里的滋补品都要跟上的,那些保健品到底是药,比不上纯天然的好,燕窝鱼胶冬虫夏草,该补得都得补上……这些你有没有吃?”

  梁怀月默默地摇了摇头。

  叶玲自己家境好,嫁给宋思际也没过过什么苦日子,养孩子都是往精细的方面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哪里懂得养胎照顾孕妇……都五个月了,要不是我过来估计都不知道你们有孩子了…该补的都得补上才行啊。”

  梁怀月点头:“您放心,回头这些东西我就让程淮去给我买。”

  叶玲脑子更晕了:“小淮也是个新手,你们两不懂这些也正常。怎么能不跟父母说呢,这样大的事情……市场上那些滋补品很多都是半真半假的……哦,我想起来了,你爸那儿有不少的补品,回头我给你送过来。燕窝……对了,我那儿有上等的新鲜血燕,都是那些朋友送的,我吃了也没什么用。”

  梁怀月听着也有些慌,本来她也是头一次怀孕,程淮也是头一次当父亲,确实很多地方都不够好。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着医生所说的,慢慢养,慢慢补,但也唯独忘了,医生只会说工作份内的事情。

  听叶玲这么一说,她就有些慌了,又想起肚子里的孩子十六周都还没胎动的事情,嘴急就说出了口:“怪不得,这孩子十六周,该有胎动的时候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是我吃得不够补,所以他发育比别人慢。”

  叶玲一听就急了:“肯定是的,你们怎么能只吃医生开的那些维生素呢。唉,我跟你说……”

  就着孩子话题,两人滔滔不绝。

  书房里的父子二人,却很是沉默。

  宋思际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开口问道:“这孩子是不是你的?”

  程淮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语气不善:“不会说话你就走,别千里迢迢从西京到江城来就为了挨骂。”

  因为梁怀月的事情,他和宋家人冷战许久。宋思际一直不喜欢梁怀月,闹出这样大的丑闻后更是强行勒令他和梁怀月马上离婚。

  他不离,还站出来澄清,在宋思际的眼里就是当了一个天下的笑话。

  也是叶玲想孩子,催着他对小淮好一点,从小没养到身边的孩子吃了这么多苦头,做父母的总得忍让两分,这才特意找了一个休息时间,过江城这里来看看。

  他这样为了程淮,程淮却一直都是这副不冷不淡的模样。宋思际立马就怒了:“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不都是为你好?!你跟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未来还能有什么出息?你就不怕你给别人养一辈子的儿子?!”

  程淮嗤笑:“我养不养别人的儿子我不知道,你确实养了别人一辈子的儿子,养到死为止!”

  他到底还是对以前的事有所介怀,这也确实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他,宋思际的怒火一下子就冲淡了不少:“我都是为你好,劝你离婚是希望你不要被她拖累。”

  程淮没说话。

  他外貌肖似叶玲,性格却是和宋思际几乎一模一样,稳重内敛,沉默寡言,可说起话来也是咄咄逼人,不留分毫。

  他这样有底气,就不会怕宋思际知道整件事情。对许梦娇下手的是张仁烟算不到他头上,那些真相一口咬死是绯闻,谁拿他也没有办法。

  “孩子真是你的?”

  程淮转身就要走。

  他这样的态度,肯定是真。宋思际心里还是挺开心的,毕竟大女儿结婚多年还未有子,以前养的儿子又因为身体问题所以一直未能结婚甚至早早去世,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添丁这样的喜事出现过。

  “但我还是那句话,孩子生下来,我们宋家养得起。至于她……”宋思际冷着一张脸:“我还是不会同意她进我们宋家的门。”

  “神经病。”

  程淮从书房里出去,刚好看到已经坐在一块侃侃而谈的叶玲和梁怀月。

  他对这个母亲印象挺好,也只能说是挺好,至于对母亲的眷恋和依赖暂时还没有。

  看见他和宋思际一块出来,叶玲又问起他们准备生产物品,新生儿用品的事情:“孩子的衣服,纸尿裤,洗护用品这些都准备了没有?”

  宋思际冷着一张脸,坐到另一旁。

  程淮也跟着坐下来,发现茶几上的苹果没动:“……还没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叶玲抓着梁怀月的手,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这补品你们不吃,该准备的物品你们都不准备,难道要等到孩子出生了才急急忙忙地再去买吗?都五个月了,都得准备上了呀。”

  程淮没说话,他知道这些要准备,可那些母婴品牌他做了很多资料,网上的评价优缺点都有,他一时半会儿做不了决定。问过林启明,可他就是摊手掌柜,双方父母帮忙着早就把这些东西给准备好,完全不需要他和老婆操心。

  梁怀月父母已经去世,他的父母也闹了矛盾,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也还没到生产的时候,他想着再多做点攻略,等梁怀月孕期七个月的时候再一次性买完。

  叶玲心焦得有些冲昏头脑,谁也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竟然敢瞒着这么大的事情不说。没有父母的指导,这些新手晚辈能知道些什么。

  “没事,这些我来准备。”叶玲深呼吸,平静下来,拍了拍梁怀月的手:“你放心,你的月子服,产褥垫,生产用品我都给你准备好,你不要操心,好好养孩子,等着待产。”

  “孩子的衣服也没买,至少得准备十套,前段时间傅书记家的孙子办了满月酒,我看他孙子穿的那衣服质量不错,我去问问他夫人,到时候也给咱们家的孩子买上。”

  “……衣服买了两套。”

  梁怀月不由得多看他两眼,没想到程淮私底下竟然有所准备。

  “但大了点……”

  “大了?”

  程淮默了一会儿,想起他买的童装:“上幼儿园的时候能穿。”

  他这话说出口,梁怀月都笑了。

  叶玲气急:“你买童装干什么?简直就是胡闹!刚出生的宝宝能穿童装吗?小孩子的衣服是得按尺寸买的。”

  她简直就是被他们两人给闹得心慌,不过好在才五个月,什么都有得补救。产妇用品和婴儿用品都能慢慢备着,不过也得立马回西京就准备上,不然到时候只能忙得一团糟。

  到了点,宋思际得回西京去,叶玲也要跟着一起走。他这个位置本来就忙,过段时间部队里又得举行军事训练,就连总统也会到场观看。

  他也是忙里偷闲,为了孩子。

  程淮和梁怀月就把人送到门口,叶玲也不要他们再往前走,嘱咐梁怀月好好休息,并说道她过两天还会来一趟江城,把家里的补品都给她带过来。

  宋思际不太喜欢自己夫人这样热枕的模样,铁青着脸:“你看你这副开心过头的嘴脸,你忘了我们这次过来是做什么的吗?”

  “对啊,我们这次来是做什么的?”叶玲想不起来了:“哎呀,幸好我们过来了,这两孩子还打算偷偷把孩子生下来不跟大人说呢。对了,你那儿还有几盒鱼胶和冬虫夏草吧?你拿给我,我得让月月补补身体,孩子在她肚子里,母亲不吃好怎么能行……”

  番外6:六个月

  没过两天,叶玲带着一大堆滋补品和各式各样的东西又来到江城特意交到她手上,嘱咐她让家里的阿姨一日三餐定量的做给她吃。

  至今为止,叶玲还不知道这个偌大的公寓里除了梁怀月和程淮,便再无第三人。怀孕期间的所有饮食起居都由程淮来负责。

  孕期进入第六个月,所有能做的检查项目几乎都已经做完,大排畸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梁怀月开始莫名其妙进入了晚来的孕吐。

  六个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的腿脚开始浮肿,睡不好也坐不住,胎动次数频繁闹得她整夜也睡不着觉,除此之外,还有上厕所次数的增多,让她也非常苦恼。

  胃口不好,真的很难吃下任何食物。梁怀月本来也瘦,恶心反呕更是让她一连瘦了十斤左右。现在完全就是骨头架子外面裹着一层皮,胳膊腿脚纤细瘦弱,脸上也血色全无,只有那高高挺起,大而显眼的孕肚,里面的孩子像是在吸食她最后残存无几的精血。

  叶玲经常过来看望,见她吃不下饭也发愁,但好在梁怀月目前唯一能吃得下的东西就是她带来的那些滋补品,很奇怪,那些名贵的血燕鱼胶,在她嘴里跟水没有什么区别。

  程淮也几乎放弃了那些清淡的孕妇餐,不再严格控制她的饮食,只要她能吃得下去,任何东西都可以。

  梁怀月摸着肚子,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红烧排骨。

  程淮舒了口气,这菜不算难,也不是外面的什么垃圾食品,最初他还以为梁怀月会吃什么奶茶烤串之类的东西,但完全没有。

  新鲜的排骨焯水后备用,在锅中放入香料进行翻炒,想着她怀孕没有做得很辣,但梁怀月自己亲自点名的红烧排骨,她只吃了一块后仍旧是放下了筷子。

  他本以为她或许不会遭遇跟其他孕妇一样这样艰辛的怀孕过程,毕竟在前期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利用安静乖巧的伪装将他们全都期盼,然后在母亲进入第十七周的时候,终于开始变成一个小恶魔折腾起来。

  到最后,她的晚饭也仍旧是一碗雪蛤炖燕窝。

  吃完晚饭,他们照旧去小区内的公园散步,程淮还在担忧她近日以来吃不下饭的事情,又说起是不是他做饭手艺一般,所以她点的红烧排骨做好了她也没能吃下多少,话题再次转到请一个阿姨回来,梁怀月拒绝了。

  “每个人做的红烧排骨是不一样的,街边的苍蝇馆子,高档的米其林餐厅,各有各的滋味,也说不出你的就一定差。”她笑了笑,走在男人身边很慢,同他并行:“你做的味道很好,但好像是我自己吃不下。”

  他停下脚步,看向一旁怀着孩子的妻子:“那你想吃谁的味道?”

  这个话题有些过于突兀,梁怀月一时半会也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颇有感慨:“不知道,或许我根本就不喜欢红烧排骨。”

  程淮在生活中很少会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他不提,梁怀月也有意去避免,甚至在说起往事的时候,也会用“那个人”,“他”来替代。

  她这样消瘦,叶玲也很着急,着急得三天里要跑江城两次。梁氏的事情要他忙着处理,自己的公司也要发展新业务,程淮忙得不可开交,担心他照顾不好,叶玲让她跟着自己回西京去。

  这位母亲经历了二十几年的骨肉分离后,对她腹中的孩子抱有很大的期待,渴望这个孩子不但能巩固他们夫妻的感情,更能让程淮看到她对孩子的一片的真心。

  月子中心说什么也去不了,叶玲生怕再发生这样的第二次事件。即便是如今这样高科技发达的现在,监控摄像头布满整个世界,宋思际不再是西南战区的一个小小军官,她的担心还是不可改变。

  她向梁怀月承诺向,在家里绝对不比月子中心差。孩子生出来之后绝对不会让她操心,并且保证她在月子期间一定会休养完好。

  程淮忙得不可开交,但仍旧是像以往一样按时回家给她做饭。

  红烧排骨,清炒小白菜,白灼虾,还有一个炖鸡汤。

  这次的晚餐她出奇得吃了很多,当着程淮的面,吃掉了他夹到碗中的食物,就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很合胃口,全都是她心坎上的菜。

  “你果然很喜欢吃。”程淮笑了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也猜到你会喜欢吃。”

  她微微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梁怀阳走之前,给你做的最后一顿晚饭就是这几样,我想这大概都是你喜欢的菜,所以尝试做了一点。”他垂下眼脸,梁怀月早已一脸呆滞,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她的碗里:“我去了一趟春江苑,那里的调料品早就过期用不了,但我记下来买了同款的调料品做出了这些。按照江城人的口味来,味道大致差不了。”

  她捂住脸,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滚烫的泪水通过她纤细瘦长的指骨缝里流出来,掉在她洁白的孕妇服上:“谢谢……”

  程淮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轻轻拥住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她揪着男人的衣角,哭得厉害,这些年的泪水大概都没有这一夜流的厉害,咸湿的,甘苦的眼泪,崩溃的,痛苦的她。才是这两年来最真实的存在。

  “我以为都会好起来的……”

  可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的思绪止不住地开始思念他。想起那年梁怀阳承诺的要给小孩做一辈子的饭菜,要照顾她怀孕起居,如今却只剩下自己一个,大着肚子食不下咽。

  孕妇怎么能不情绪敏感呢,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倍感痛苦,不知道怀胎十月的剩下四个月该怎么自欺欺人的熬。

  程淮没说话,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他们都需要时间,等着时间让一切变好。

  番外7:七个月

  至此之后,她的胃口有所改善。说不清这样的孕吐反呕到底是生理问题还是心理问题,但也确确实实是从那天起要好上一点,勉强能吃得下一小碗清淡的食物。

  叶玲又再一次跟她提起去西京养胎顺便待产的事情。这回她打算认认真真和程淮商讨一下,毕竟再过不久进入待产期,行动不方便,到底是在西京生产还是留在江城,总要做出选择。

  程淮有些沉默,低垂的眉眼看不出心中所想,只有搁置在餐桌上的手指略微轻轻一点,透露出一丝的不开心:“跟他们无关。”

  “你是他们的儿子,你的一切都跟他们有关系。不要总想着这么抵触你的父母,妈所说的那些,我觉得确实可行。”

  他夹着煎好的三文鱼往嘴里送,这么久以来也没吃过生鱼的口感。考虑到梁怀月的饮食和孕妇注意事项,很多东西她没吃过,他也跟着没吃:“在江城就挺好。”

  “你一个人照顾不了我。”梁怀月开口道:“最近你的新项目正在进行中,周三的时候你还去外地出差三天左右,你告诉我,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谁照顾我。”

  “你跟我一起去,或者我给你请个阿姨。”

  “我现在六个月的身孕,就连出门散步一会儿都觉得累,你要我跟着你一起去出差吗?而且我也说过了,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他低着头,没说话,半晌之后才开口:“宋思际不喜欢你。”

  “他不喜欢我,但你觉得我能被妈邀请去西京那儿待产,难道没他的同意吗?”她想起叶玲跟她说起这件事时,小心翼翼的眼神:“我过去,有人会照顾我,那儿的安保,阿姨,都要比你自己请的更讲究隐私性和忠诚度。”

  “妈来江城看我的这些日子,你总是有意无意地减少和她碰面的次数。我不希望你这样。”梁怀月道:“妈对我好,是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爸不喜欢我,也是因为我之前对不起你。两位老人终归是你的父母,我不希望你这样抗拒他们,他们不同于你的养父母,对你是真心的。”

  她轻叹一声,想起过往:“程淮,我也是爸走了之后,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希望你后悔。”

  要出差的前一天,程淮陪着梁怀月去了西京,准备在宋家度过接下来的孕期四个月,直到生产后休养结束为止。

  最开心的莫过于叶玲,在得知梁怀月怀孕的时候,早就希望自己能亲自照顾她,直到孩子出生。程淮长这么大,他们作为父母能给予的东西已经太少,微乎其微的一点帮助,也希望能够帮到。

  程淮要出差三天,三天过后会先回西京看望她再返回江城。

  宋思际在公司里忙,也没有多少时间回家看看,只是在程淮和梁怀月一同到西京的那天回家吃了顿晚饭又匆匆离开。

  她住的房间早就收拾了出来,也是程淮和她之前的卧室,这次更是变了个模样,就连睡床都放了辅助架,有利于孕妇半夜起身,地毯铺满整个卧室,柔软暖和。她身旁还放有一张婴儿床,方便孩子在她那儿休息。

  独立的婴儿房也有,就在她卧室的隔壁,很大的一间,里面都重新让人设计了一番,到时候用来住月嫂和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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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静送给还未出生的侄子侄女一套金银首饰,用纯金打造的长命锁项圈还有一对小巧精致的手圈,坐在一旁跟她聊起刚知道她怀孕时候的震惊:“妈回西京第二天就给我打电话,说你怀孕五个月了,连我听了都傻了,又说起你们什么都没准备,急急忙忙的要我第二天早起陪她去商场购物买母婴产品。”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怀孕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家里人。孕期都到五个月了,妈才知道,也是手忙脚乱的,才赶紧把要备得都备上。”

  她笑得腼腆,挺着六个月的肚子靠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们没什么经验。”

  宋静笑着凑过去和她说悄悄话:“我跟你说,孩子的衣服,妈准备了二十套,这还只是前五个月。”

  梁怀月有些吃惊:“这么多?”

  叶玲这会儿也走过来坐在女儿身边和她们一块聊天:“不多,刚出生的小孩长得快,算下来不过一个月四套而已。”

  梁怀月吃惊归吃惊,但叶玲对孩子的认真细致比她还要更胜三分,光是从婴儿房的布置就能可见一斑:“真是麻烦妈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孕期第七个月的时候,梁怀月迎来了有了孩子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这次中秋对宋思际和叶玲而言意义重大,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全家团聚的日子。

  在把程淮认回家后,但程淮仍旧是不冷不淡的模样,节假日里很少来西京看望他们,只是平时偶尔有空会来吃一顿晚饭。

  梁怀月留在西京,他也只能来宋家过节。家里的人都到齐团圆,还有梁怀月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未来家里的一份子。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宋思际突然认可了她。

  只不过这位上了年纪的公公,喜怒哀乐不言于表,不会对她有过多的关心爱护,只是偶尔也会跟她说点话,让她注意身子。

  这次中秋邀请了叶家和宋家的人都一起过来,程淮见过的,梁怀月都没见过。认祖归宗的时候,亲戚就见了个遍,但也是宋思际认可她之后,梁怀月才头一次见到宋家原来有这么多亲戚。

  叶玲那儿有三个兄弟和一个姐姐,宋思际这里也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一代一代的结婚生子,这么传承下来,竟也有二十余人左右,都赶着在中秋这一天来宋家过节。

  梁怀月觉得,说是过节,其实更像是宋思际在认可她之后,真正把她介绍给这些中心的宋家人。

  如同宋静所说,有底蕴的人家各自为业,这些亲戚各自为业,在自己的领域里发光发热,甚至还有一位,程淮的大舅舅,曾是梁怀月从梁成岩嘴里听到过的证劵业很有名的人物。

  只不过她也没想到,这位很有名的证劵大神,会是程淮的亲戚。

  比起她那些繁华时蜂拥而至,落寞时一声不问的亲戚,要得体知礼得多。

  话题只围绕在如何注意孕期事项,生完孩子又该如何照顾孩子的事情里,从未聊起她那见震惊全国人民的天大丑闻。

  叶玲当着众亲戚的面,又端来一碗炖好的血燕嘱咐她先喝点垫垫胃,饭还没好,不能立马开席。

  就连宋静都忍不住有些吃醋:“妈,你亲女儿坐在这儿你也不多做一碗。”

  叶玲无奈:“你之前过来也没说着要喝,我哪想到炖几个人的。”

  宋静也只是开玩笑的,她对这些补品没多大兴趣,也只是打趣着玩。

  所有人都对梁怀月很友好,就连梁怀月自己都沉浸在所有人的友善之中,似乎真的要忘了被全网网暴追着偷拍的日子。

  中秋佳节,夜晚满月,最适合赏月。

  程淮照旧陪着她在后面的私人园林里散步,随着月份越来越大,梁怀月也觉得自己越来越懒。瑜伽课已经没有再继续上,身体的沉重老是让她总想躺着睡觉玩手机。

  只有吃过晚饭,程淮强行要求她出去散步,她才会做今天唯一的运动。

  夜空悬挂的明月,不同于其他时候的模样,少了一丝清冷多了一丝圆满,少了一点高傲多了一丝温暖。中秋团圆佳节的加成赋予圆月太多的象征,世人皆认为这是圆满合欢的好兆头,所以总是以自己的理解去解释一个正常的天文现象。

  盈亏,轮回,分离,相遇。

  满地零零散散的月光洒在她的脚上,梁怀月扶着肚子走得小心翼翼,偶尔抬起头,打量一下头顶的满月,满堂清辉不刺眼的光芒,真是让人珍爱。

  “告诉你一个冷知识,我们现在看到的月亮和李白看到的是一样。据说是因为近一年都没有地势活动和小行星碰撞,再加上被潮汐所锁定,所以古人和我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她笑着同身旁的男人眨了眨眼睛:“很冷吧,你肯定不知道。”

  其实程淮早就知道,年少时阅览群书,知道的东西有很多。为了不扫兴,他还是点头同意:“对,很冷。”

  梁怀月轻轻地切了一声,看得出来程淮不过是假装哄自己。

  但这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她抬头,又望向明月,圆满无缺光辉灿烂:“其实也不一定就是那个月亮……人世间千百年来的潮汐涨退,兴衰更迭,是或者不是,各有各的理解。”

  程淮陪着她慢慢走:“那你觉得,你跟他们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吗?”

  梁怀月笑了笑,话里带着戏谑:“希望是同一个,你不觉得和古人看同一个月亮很酷嘛?”

  她抬起头,眯眼再一次看向明月。

  忘记一个人,到底是从面容开始,还是声音开始。

  听说思念无声,但愿同处于同一片月光之下的你,能收到一封名为思念的来信。

  她轻叹一口,拍了拍一旁丈夫的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番外8:八个月

  西京的天总是比江城格外冷得快,进入十月初的季节就已经颇有秋意的寒凉,尤其是早晚,气温温差大,特别需要保暖。

  梁怀月已经进入了孕期的第八个月,纤细瘦长的身体怎么都补不胖,唯独毛衣下面圆鼓鼓的肚子才能看出她的孕相。第八个月,该做的检查早已做完,肚子里的孩子也早已发育成熟,就等着再过一个多月待产出生。

  她来西京养胎至待产的这段日子,程淮放心不下。起初只是每隔一天便从江城飞到西京里来陪她过一个晚上,第二天又早起飞回去。

  可她的肚子在他的眼底下一天一天这么大起来,那双纤细修长的腿,瘦弱的小胳膊,仍旧保留小小尖下巴的鹅蛋脸,怎么都看不出会是一个能照顾好自己的人。

  考虑到宋思际的特殊,程淮没买,只租了一架corporate aircraft,堂而皇之的缺勤,只在公司里待一个上午,下午便乘坐飞机直接回西京陪她。他是老板,缺勤旷工谁都拿他没办法,林启明也知道梁怀月这两个月的重要性,所以也默默地多承担了一些活计。

  叶玲很开心儿子能天天回来,就是每天这么长途跋涉有些辛苦,不过她也来不及多想想程淮,毕竟梁怀月才是家里人重点保护的对象。

  吃完饭,也是程淮陪着她去散步。

  到了这个时候,运动更是不可避免,毕竟能有助于身体强健,更方便顺产。

  顺产是梁怀月要求的,也是一早就说好了的。她担心剖腹产会在肚子上留疤不好看,所以打算等生孩子的时候打无痛进行顺产。

  今天散步的地方是一条河堤小道,清净悠闲,两岸树木的根挨着河流吸着水长得高大挺拔,河风吹起枝桠,叶声簌簌作响,一小部分枯黄的落叶铺满由杉木铺就的河岸廊道。

  梁怀月走一会儿,又停一会儿,鼓鼓涨涨的肚子至少有个十斤的重量,压得她腰身都难打直,以前偶尔看到一些孕妇说起怀孕时候的艰难她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还真是刀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程淮走在她前面,回过头来,穿了一件跟她同色号的高领毛衣,愈发显得男人的英俊雅致:“还能不能走?”

  这条路他们之前走过,不算远,从头走到尾,刚好达标自己的运动量。路程才到一半,梁怀月也不能半途而废,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最近懒得厉害的原因有一半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其实程淮没什么恶意,随口一问,但还是惹她生气。

  男人不用怀孕,随时随地都能把自己整理得当,英俊潇洒。没有肚子这块肉,也是健步如飞,去哪儿都不觉得累赘。

  “叫唤什么?”她冷着脸,扶着自己的腰:“我要是跟你一样没怀孕,我能走得比你还快。”

  她情绪波动大,脾气失控也是常有的事。程淮被怼习惯了,走到她身边去试图扶着她一起:“要不我还是扶着你走?”

  “不用。”她挥开手,不让他碰自己:“我刚才都说了,我要自己走。”

  她撑着旁边的栏杆,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前面五十米有个能供人休息的凉亭,想着一鼓作气走过去再好好坐会。

  五十米,说不远,但对她来说也有点距离。

  梁怀月又不禁抱怨起来:“为什么男人不能怀孕,女人怀孕也太苦了。你看我这么瘦,还要挺着这么大个肚子……”

  这回他的步伐调整得很慢,速度频率同她一起,闻言也是点点头,面不改色地开口:“要是我能怀孕,我肯定响应国家号召,给你生个二胎。”

  梁怀月顿时呆愣,滞在原地没反应过来。抬眸对上男人那张俊美的脸,说这种话也能平静自若,还真是让她都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好半天,她才憋红一张脸骂道:“你真是臭不要脸,这种话也能说出来。”

  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本想在凉亭里休息,但刚凉亭的长椅上都刚喷了新油漆还没干,旁边竖了醒目牌提醒过往的行人注意。

  没了休息的地方,梁怀月的精力大打折扣,一下子就失了力气不肯再走:“我累了,我不走了!”

  这左右两边也没什么干净休息的地方,梁怀月也不肯再继续走下去。他往前走了一步,试探性开口问她的想法:“那我背你,现在回家?”

  梁怀月笑道:“你背我,不会压到我肚子吗?”

  程淮默了一会儿,确实没想到这点:“……我打个20,让他们拿担架把你抬走。”

  “不要无故占用医用资源。”她轻轻拍了拍肚子,里面的宝宝也跟着附和。这是她和孩子最近常玩的互动小游戏,轻轻互拍,表示问好:“你得给孩子当个好榜样。”

  什么办法都没有,可她也是真累了,这条廊道很长,专门供人散步闲逛,连个电梯都没有的地方,只能走到尽头后让司机在那儿候着。

  “程淮,我累了,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梁怀月随手一指,指向一旁的阶梯:“那儿也能坐。”

  能坐是能坐,就是不干净,还有些凉,不过这都不是梁怀月要担心的事。

  程淮随意擦了擦阶梯上的灰,坐了下去。她也跟着坐,只不过是坐男人的大腿。

  他扶着她的腰,摸着腰身还是很细很瘦,背面完全看不出挺了一个八个月大的肚子。用手轻轻地按摩着她酸楚的腰身背脊,让她身心放松。

  梁怀月舒服得眯眼:“脚,脚也要揉揉。”

  走了半天,腰酸脚也痛,等会回去还要泡脚。

  程淮听从她的吩咐,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先给她脱了一只脚的鞋,然后又将女人的脚放在自己的手掌里轻轻地揉捏。他注意到她的鞋,似乎是没看过的新款式:“什么时候买的鞋?”

  “妈给我买的。”梁怀月抬起另一只没脱鞋的脚让他看得更仔细一些:“我有些浮肿,以前的鞋子都有些挤了。妈已经提前买好了鞋,我穿着刚好合适。”

  程淮黑眸微垂,落在她脚尖上的蝴蝶结:“挺好看的,妈挺细致的。”

  “确实很细致。”梁怀月也很感慨叶玲在她怀孕后做出的一切,衣食住行不说,样样周全,从大人到孩子,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她母亲死的早,没感受过什么是母爱,叶玲对她很好,完全把她当亲生孩子看待。

  “我那时候说来西京待产真是正确的打算,原来小孩的东西要买这么多,我以为只要买两件衣服,买点奶粉就行了。我之前不是买了孩子的奶瓶吗,后来才知道光买奶瓶还不够,还得买什么紫外线消毒柜,专门清洗奶瓶的设备……”

  他笑了笑,将目光收回:“这些我也会给你买好。”

  “你?”梁怀月斜了一眼:“我五个月的时候你什么都没准备,还说会买好呢。”

  “那是因为我没想好买哪些牌子的,具体还在张望中。”

  “少来了,没准备好就是没准备好,托辞一大堆。”休息完,她顺手撑着男人的肩膀慢慢站起来,程淮也顺势帮她把鞋穿好:“回去吧回去吧,我好累。”

  在西京养胎待产,除了叶玲的悉心照顾是一回事。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心知肚明,那就是这些狂轰滥炸追着不放的媒体。

  事情都快过去两年,仍旧有小部分报社组织天天跟在他们身后不放,试图拍点什么东西出来,爆料捞钱。

  梁怀月从没见识过下三流媒体的可怕,不过这样的可怕她也不想在见识第二次。上不了热搜,就在微博一些常搜榜单上出现她的日常,一小部分网友仍旧会拿那些往事打趣她肚子里的孩子,烦得梁怀月门都不想出。

  到了西京后,跟叶玲和宋静去了趟商场购物,偷拍的记者被跟随的警卫抓个正着。由宋思际出面,她才彻底过上了平常人的生活。

  开车回到家里,也不过才八点左右。

  梁怀月和程淮闹了脾气,一声不吭的挺着肚子上楼休息。他跟在女人后面想进房,被吃了个闭门羹。

  楼下坐着的叶玲也看出小两口的矛盾,又想起厨房煲着的补品,让程淮等会端去给梁怀月喝,随便服个软。

  程淮站在她身旁,身形高大。微微低着个脑袋,就能遮掉人头顶的大部分光。他随父,也肖母,俊美帅气的脸蛋比起宋思际要少那么点英气威严,但在个头少也绝对不能小觑。

  叶玲一边将补品盛到碗里,一边孜孜不倦地同他说话:“月月现在怀孕,你一定要让着她,你看她瘦成这个样,就知道怀着孩子吃了多少苦头。”

  “她最近心绪不宁,担忧害怕。这孩子以为女人十月怀胎就是十月产子,其实孩子几乎都是九个月就出生了,十个月出生都算晚了。我跟她说起,她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她没有母亲在身边陪着长大,很多女人的事情都不太懂。你是她的丈夫,你要学会理解她尊重她。”

  程淮哑然,他没有和梁怀月吵架,是梁怀月知道他申请到了国外航线后,可以驾着私人飞机到处玩,便非要明天飞去泰国玩两天,逛什么男模餐厅。

  开什么玩笑——如果只是前面的请求他还能考虑一下,后面的事情想都不要想。

  这话也不能跟叶玲说,他还要维护梁怀月在叶玲面前乖巧懂事的形象。

  在叶玲心目中,梁怀月就是一个乖乖听话,让吃什么就吃什么,体贴老人一番苦心不闹腾的儿媳妇。

  他没说话,乖乖听训。

  叶玲又接着说了一点,都是为他们好:“女人怀孕真是很辛苦,我那时候怀你也是吃了很多的苦头,跟着你爸在川城生活,那儿的各方面条件都比不上西京,本来胃口就不好,又没什么好东西更吃不下,怀孕就像减肥,人都瘦了许多。”

  程淮没说话,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说得多,毕竟她和程淮独处又聊天的时候很少,说起话来总是滔滔不绝。怕孩子听多了厌烦,她连忙止住嘴,让程淮把补品送上楼去给梁怀月喝下。

  程淮端着补品默默往前走,回过头时,厨房里的灯还亮着,叶玲正站在灯光底下也刚好抬头同他对视,眼神有些诧异,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停下脚步看自己。

  “天凉了,多穿一点。”

  她愣了一下,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那张同他肖似的脸蛋已经不再有年轻时的貌美,眼角细纹泛起,笑中带着泪花:“啊,好,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番外9:最终大结局

  自从月份大了之后梁怀月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即便是散步也是在家附近的地方,身边也随时有程淮或者阿姨跟着。

  她肚子圆圆,穿了一件厚实的羊毛针织衫,怀孕中的女人总是体热,但大概是因为她身体不好的原因,所以没能感受到体温升高的曼妙,大多时候甚至还有些畏寒,尤其是西京过早的凉秋。

  出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宋静随丈夫住在西京的另一处房产,但生性恋家,时不时要回来看看父母,顺便和梁怀月聊天谈话,毕竟她没什么朋友,认识的同龄女性也就宋静一个。

  家里三个女人围着谈笑吃喝,宋静也突然提起今年西京似乎比以往都要提早入秋,天冷的也很快,按这样的天气温度下去,估计到了年底,又是一个寒冬。

  叶玲“呀”了一声,反应过来:“那我给孩子买的衣服有些单薄了。”

  梁怀月生孩子大概是在十一月份底左右,给孩子买好的婴儿衣物和鞋袜都是那个季节刚好符合适宜气温的。

  今年西京冷得快,那些单薄的衣服怕是不够穿,还得再去买几件加厚加绒的贴身衣物才行。

  梁怀月顿住,叶玲对孩子过于细致有时候都让她觉得没那么有必要,不过这话她也不好说出口:“……家里的地暖开得暖和,宝宝应该不会冷吧?”

  宋静没生过孩子,目光在这两婆媳面前来回流转,没发表评论。

  “多备一点不是坏事。”叶玲轻声宽慰她:“这些你别操心,出门一趟的事,我等会和小静出去把孩子衣服买好,你看你有什么还想要用的,吃的,都说说,我等会出去一起买了。”

  宋家什么都不缺,她的物欲感在有了孩子之后也逐渐衰减没以往那样强烈。吃的用的都是上乘的东西,就连家里的食物都是特供的有机食品,梁怀月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自己缺什么。

  “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出去看看吧?”

  叶玲面露难色,目光落在她圆鼓鼓的孕肚上有些难以一口答应下来:“……这,月月,你现在都快九个月了,出去可能不太好。”

  梁怀月有许久没去商场逛逛了,最近一次出门还是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她想出门,念头涌上来就不太听人劝:“妈,没事的,我还没到生的时候呢。我想着多出去走动也好,天天呆在家里我也闷得慌。”

  叶玲对她是百依百顺,好得没话说。她态度这样坚决不肯退让,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叫上家里的司机,又顺带叫上一个警卫员在背地里多看顾着一点,免得又想上次一样发生意外。

  说到宋家如今住着的这栋堪比王侯府第的独栋别墅,本来梁怀月还以为像他们这样的身份大概都是住在什么富人区之类的地方。后来问过叶玲,叶玲倒也说得直接,那边富人区是以前那年代的老建筑,生活起居没那么舒适就换了新地方,他们在那儿还有套房现在只是按时过去打扫,已经在那儿不常住。

  梁怀月对那个圈子的生活都不太了解,但也知道没有宋家人却是在各个领域都有所成就的有钱人,倒是不会有缺钱的时候。

  去的地方是西京一个人流量不算多的大型商场,那儿有一家很有名气的国外母婴品牌,衣物这些做工精细,家里囤着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从那儿购入。

  自从她怀孕,确实一心只放在了照顾自己身上,关于婴儿衣服面料的讲究,舒适度,型号都是属于她认知范围以外的东西。

  叶玲和宋静正忙着给小孩再多买两身衣服,她这个孕妇倒是显得对宝宝没那么重视,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叶玲她们和售货员的讨论。

  孩子出生后穿的第一套衣服尤其重要,叶玲想着以后留下来做纪念,但她只是孩子的奶奶,这样重要的事情她还是希望梁怀月来做出选择:“月月,你来看看,孩子出生后穿那套衣服好?”

  梁怀月看不懂,但叶玲看中的大概不会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低劣产品。不同款式颜色的婴儿小衣服被售货员都拿了出来,一五一十地摆在她面前供她挑选。

  梁怀月一眼就相中了那套粉色绣有小兔子图案的婴儿连体衣,她手指往上一点:“这个还不错。”

  家里的婴儿衣服已经堆满了婴儿房的衣柜,宋静所说的二十套只是个小数目,在后续她住在宋家的日子里,叶玲又往家里买了快上百套地婴儿连体衣。

  叶玲让售货员包下来,顺带再去看看小背心和夹棉帽和羽绒服。

  她呆着无聊,扶着自己的腰打算就在店铺外面慢慢走走。

  她长得高挑纤瘦,但毛衣下的孕肚却是实打实的挺大饱圆。即便怀了孕,爱美的心依旧不变,化妆品少用,但出了门还是会将自己装扮精致动人,不少路过的人都要回头多看两眼过道上站着的漂亮小孕妇。

  梁怀月站了会儿,又觉得有些困想回去睡觉,打了个懒口正打算钻进商店里问问叶玲什么时候能走。

  不远处走来一个女人,端庄优雅,穿着打扮也落落大方。梁怀月看着她,觉得有些眼熟,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原来真是你。”

  她微微张开嘴,想说的话被扼在喉咙里沉默下去,但还是开口叫了一声:“鹿鹿姐。”

  准确来说,鹿鹿是梁怀阳的师妹。

  他们同承于国外一名享有盛誉的钢琴前辈老师的门下,算是同门师兄妹的关系,只不过女人一直在国外没怎么回来。

  梁怀月见过,那时候偷偷跑去德国,还同对方吃了顿饭。

  鹿鹿眼睛一亮,但还是那样好脾气的温柔性子:“月月,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她有些拘谨,见到熟人下意识有些想要躲避:“没有……”

  女人的目光落在她高高挺起的肚子上,也有些惊讶:“你这是…怀孕了?”

  “对。”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浅笑:“快九个月了。”

  梁怀月结婚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通过程淮的记者招待会澄清一系列兄妹乱伦的不实报道,这才得知对方结了婚,有一位英俊的丈夫。

  “挺好,你丈夫我知道,淮起公司的总裁,很有名。”

  她笑了笑,没有回话。

  “对了,你跟梁怀阳……还有联系吗?”

  相隔的时间太久,久到听到关于梁怀阳的任何字眼都有些陌生。她微微一愣,脑海中那些浮现出来麻木的,空洞的记忆又再一次涌现,她无法判断眼前女人提起这件事是什么心思。

  大抵是看得出梁怀月的戒备,鹿鹿倒也直白:“你放心,我不会信那些乌有的事,只不过是因为前段时间老师的八十岁生辰,我们几个学生试图联系他想着一起给老师办个生日派对,但没能联系得上。”

  梁怀月下意识攥紧了手心,扯开嘴角笑了笑:“没能…联系上?”

  “是啊。”鹿鹿:“他这两年来也没有任何的音乐会和个人演出活动,好像完全没了影踪,就连电话号码都已经停机不用。”

  梁怀月身体一软,下意识地撑住了一旁的栏杆。她肚子这样大,腿软发慌的一瞬间就连鹿鹿也有些担心,扶着她慢慢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

  “没事吧?”

  “没……”她笑了笑,麻木张嘴地吐字,齿间摩擦让她不由自主地生寒发慌:“啊……月份大了就是这样,站久了,总觉得累。”

  鹿鹿点点头:“你要好好休息才行。”

  她一把抓住女人的手,鹿鹿显得有些迷茫:“联系不上他对吗?”

  鹿鹿低头看向这双漂亮眼睛里所透露出急切和慌乱:“你也联系不上吗?”

  她从未试图去联系过他,整整两年,都没有。

  “很少。”她黑眸微垂,呼吸急切时带动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些闹腾:“这样吧…我联系上后,会把你说的事情告诉她,行吗?”

  “这样也好。”鹿鹿点头:“让他有时间去趟老师那里,老师很久没见他,很想他。”

  叶玲和宋静买完了东西从商店里出来时,正看到梁怀月坐在外面廊道的休息椅上,低着头,远远地也看不清神色,只能见到她靠着椅背,摸着肚子。

  她抬头看叶玲时,叶玲才发现她小脸煞白,毫无血色,就连神色也有些慌乱无措:“怎么了月月?”

  “没事,妈。”梁怀月一边撑着栏杆,借着叶玲的手慢慢站起来,即便是露出个笑脸,也算不上好看:“我们回家吧,我累了,有些不太舒服。”

  她不舒服,吃过晚饭后便也回房休息不肯再出来。日常的散步项目被临时取消,程淮近期也不强制她每日要达标多少运动量。医生说这个月要格外注意孕妇的动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生产。

  程淮拿着水果过来,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我打算过两天就请一个月的假。”

  “嗯?公司你彻底不管了?”

  “你生产期就在这段时间,来来回回地奔波麻烦,这两天我把公司的事处理好,然后就回来陪你。”

  她心绪不宁,把玩着手机却也没摁亮屏幕,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了好。

  这段时间梁怀月总是这样,心神恍惚,茫然无措。他想着大概率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生产期,所以她才这样担忧:“等你生完孩子,休息完之后我带你出国玩吧。”

  又思及到梁怀阳大概率在北美或欧洲一带。程淮沉默半晌,又开口道:“去日本吧,你喜欢购物。”

  其实去哪儿都无所谓。

  梁怀月垂眸摸了摸肚子:“都行。”

  ——

  程淮返回江城在那儿要呆上两天,两天之后彻底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会立马动身前往西京陪她到生产为止。

  她拿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停留在号码拨打的页面上,过于明亮的色彩灼烫她的眼睛,干涩,疲劳,甚至还有些疼痛。

  很久之前,她删了号码,但刻在脑子里的那一串数字成为最为深刻长远的记忆,长长久久地留在她脑海里。

  梁怀月在想,拨通后该说些什么,那些寻常普通的问候或许会有些晦涩难说,可他们的关系又该说些什么话来形容。

  外面阳光明媚,窗户上呈现出来女人的大半个侧脸,精致的,温柔的,坐在即便是墙壁挂着的壁画都是八位数的豪居里,不仅如此,她还怀着孕,肚子这样大,快要生出一个宝宝,这样幸福美满的大结局,她过上了所有人认为的幸福生活。

  她是以什么样的借口去拨打两年没有联系的人呢。

  在那一刻,梁怀月竟然有些害怕,他会不会觉得这算是一种炫耀。时间隔太久了,久到爱意模糊了,模糊她的认知。

  她捏个个拳头放在嘴边给自己打气,深呼吸两下后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拨打这个号码。号码被成功拨通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捂着听筒,不断调整自己被哭泣弄得急促的呼吸,一边渴望接听,一边渴望就此算了。

  但,电话无人接听。

  她又不死心地继续拨打着,这回她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比起就此算了,她渴望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好。

  到最后,梁怀月只能哭着给这串无人接听的号码留言。

  “我很想你。”

  “如果你听到,给我打一次电话吧。”

  “或者,是一条短信也好。”

  意外发生在程淮离开西京的第二天,梁怀月从床上摔了下来,被急匆匆地送往了一早就准备好的医院。

  得知消息的程淮惊愕失色,立马放下手头的一切坐飞机奔赴西京,一路奔波劳碌,甚至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下了飞机又连忙赶到医院里去。人到医院时,宋思际也已经在候产房外面等着,周围围了一圈医生,就连院长也站在宋思际面前。

  他出现的一刻,众人齐齐看向他。

  程淮瞬间浑身僵硬,甚至提不起前进的脚步。

  叶玲哭着跑向他,责怪自己没注意好,说了事情经过,梁怀月摔下床时羊水已经破了,是在隔壁婴儿房住着的月嫂听到呼救声才开门去看看情况,发现倒在地上的梁怀月奄奄一息,连忙拨打了救护车的号码。

  宋思际走过来,面容严肃:“你放心,医生说过了没什么大碍,现在也是快生产的时候,只不过要提前催生了。”

  程淮抹了把脸,镇定下来,沉声道:“我想进里面陪着她一起生产。”

  “你去吧。”宋思际叹了口气:“别太担心,医生都在呢,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穿上特制的防护服,在护士的陪同下走进长长的过道来到待产室里,外面有护士医生二十四小时看护里面躺着的女人,随时准备帮她进行生产。

  程淮走过去,隔了两天再一次见到梁怀月。

  她穿着家里的那套睡裙,双腿被高高搁置,面容苍白,双目无神,被汗浸透的黑发紧紧贴在她的额前,纤细瘦弱的胳膊就这样挂在待产床旁的栏杆。她这样脆弱,破碎,像是在狂风骤雨中摇曳无力的一朵小白花,没有任何遮掩物的存在,只能无助的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程淮上前握住她的手:“痛不痛?医生有没有给你打无痛针?”

  她摇了摇头,连反握住丈夫的手的力气都没有,疼痛让她倍受煎熬,就连说话都在断断续续:“打、打了催产素……医生说……宫口……要开到三指……才能打。”

  宫缩一阵一阵的泛痛,发紧,发硬,现在才不过两指,还有得熬。

  程淮替她拂开黏在她脸蛋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轻声在她耳边说话:“忍一下,等会我让医生给你打无痛,打完就不痛了,孩子很快就能生出来了。”

  “怎么从床上掉下来了?”他的语气极尽温柔,尽量陪她说话,分散疼痛的注意力:“脚疼吗?”

  梁怀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开到三指时,医生过来打了无痛,推着梁怀月进了生产室,程淮也一直在她身边陪产。打了无痛,宫口开得差不多,已经进入了生产状态。

  助产师一边看着一边在一旁教她调整呼吸教她如何用力把孩子生下来。

  可是她还是痛到不行,身下的产垫被她抓烂,握着程淮的手,满脸狰狞的痛苦也无法宣泄在这一刻的生产的苦楚:“好疼……程淮……好疼……”

  她连续说了好几遍,程淮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颤抖,她的指甲掐破了他的手背渗出鲜血来也丝毫没让他有所感觉,男人冷肃地问向生产室里的所有医生和助产师:“为什么打了无痛还会疼?”

  一行人面面相觑,知道这是宋首长的儿媳妇也是吊着一百颗心:“有些孕妇……对无痛针没感觉。”

  程淮一下子就身体瘫软,茫然无措:“意思是…她只能这样忍着剧痛生产。”

  “大概率…是的。”医生连忙宽慰道:“不过您放心,女人生产都是这样,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痛是痛了一点,但都会平平安安的。”

  「—“」“再用力一点,加油——”

  程淮死死握住她的手,抚摸她的额发,薄唇一下又一下印在她的额头上:“月月听助产师的话,马上就好了,想想等会吃什么。”

  宫缩的痛苦一阵一阵地席卷她的全身,疼得她浑身无力,只剩下被人用斧头凿开的下半身,连带着那一条背脊骨都在疼得要夺走她的呼吸:“程淮……我要死了……程淮,我这回真的要死了……”

  耳畔传来助产师的各种声音,可那些教导和方法在她身上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大脑失去了清醒的意识,只剩下痛楚两个字在身体里煎熬,折磨着她为数不多的意志。

  “不好,再这样下去,孩子生不出来会缺氧的。”

  助产师还在试图鼓励她用力,再用力一点,可是梁怀月觉得自己要被这样宫缩和开宫口的剧痛摧残折磨到要失去意识,不仅如此,还要剥夺她呼吸直到失去生命。

  医生和丈夫的声音在她耳边越来越轻,那些鼓励加油的话已经变得逐渐模糊。在她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瞬间,她猛然抓住身旁男人的手臂,纤细瘦弱的手指这样无力,却深深陷进他的肉里,她哭着大叫起来:“程淮!你帮我找找他!我要死了,程淮!我这回真的要死了!他换了号码,没有出现在社交媒体上,我找不到他任何的行踪。”

  程淮红着眼,低头看向生产床上被宫缩阵痛折磨到面容狰狞的妻子,痛苦的汗水布满她的额头沾湿她的头发,面色苍白,这样脆弱破碎,充盈泪水的眼睛渴望着他同意自己的请求。

  “程淮……我找不到他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弱,却仍旧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不放,泪水从眼角滑落,滚进产床的垫子上:“死之前,我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医生当下立断,孕妇已经没有力气进行顺产,必须立马进行剖腹产,否则大人和小孩都会有危险。他们把程淮从产房里请出去,要立马进行手术,男人不能在场。

  梁怀月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两年前梁怀阳走的那个晌午,在他转身之际,她不顾一切地拉住他离开的衣角,哭着说出一切真相:“梁怀阳,你带我走吧,我没有失忆我都是骗你的,我没有不爱你我都是装的。你带我走吧,不要抛下我一个人离开。”

  “梁怀阳,你知道吗?”

  “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

  他没有离开,他回过头,笑着抱住她的身子:“我当然知道。”

  就像小时候他抱着她在床上和她说睡前故事里的情节,王子和公主有了一个幸福快乐的结局,他们结了婚,有一对可爱的儿女,一直在一起,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身旁有小孩子的啼哭声,清脆响亮,将她从梦中唤醒,耳畔也有轻柔的男人声也随着一同响起:“不哭,不哭……”

  窗外阳光和煦温暖,台前的百合花美丽动人,入目之处的病房温馨舒适,小腹的隐隐作痛提醒她现实非梦,一切虚无。

  她偏过脑袋,愕然之间,对上一张英俊的脸,她熟悉不能再熟悉的爱人抱着孩子轻声地哄,笑脸温柔。

  梁怀阳抱着孩子,温热的唇实实在在落在了她的唇上,这样真切,温暖,是隔了两年都没有感受过的体温和气息,实实在在地包围着她。

  “我们月月好伟大,做妈妈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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