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妍一进屋，便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气势，她看着正悠闲品茶的孟恩云，痛心疾首。
“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他还是个孩子！就算他有错，你也不能这样折辱他！这是要他的命啊！”
孟恩云放下茶杯，抬起脸。
“姐姐说完了？”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孟舒妍一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孟恩云却笑了，她朝外面喊了一声：“铁奴，进来。”
少年很快走了进来，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我姐姐，”孟恩云指了指孟舒妍，慢悠悠地开口，“觉得我待你不好，心疼你，想给你一条生路。”
“你现在可以跟她走，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
孟舒妍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喜色。她就知道，孟恩云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只要自己拿出道理来，她就一定会让步。
她上前一步，对着少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你放心，以后跟着我，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
少年却没看她。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孟舒妍，直直地落在孟恩云身上。
院子里，她们主仆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要我了？”他问，沙哑的嗓子里透出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孟恩云没回答。
少年忽然扯出一个笑，那笑比哭还难看。
“你买下了我，我就是你的人。”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犹豫，重新回到院中，在风雪里跪了下去。
这一次，他的背脊，比方才挺得更直。
孟舒妍的笑，僵在脸上。
她站在原地，看着少年决绝的背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姐姐不是想出门吗？”
孟恩云的话打破了屋内的尴尬。
“我让护卫陪你去。”
孟舒妍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转身快步离去，背影仓皇。
海棠关上门，立刻凑到孟恩云身边，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小姐，您心也太软了！就该让他多跪一会儿，看他还敢不敢对您动手！”
孟恩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沫子。
“一条会咬人的狗，要让它记住谁是主人。打，是为了惩罚不听话，不是为了惩罚忠心。”
海棠听得一知半解，看着自家小姐平静的侧脸，不敢再多问。
另一头，孟舒妍一回到自己院里，就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到了地上。
“岂有此理！”
她的贴身丫鬟翠儿连忙上前收拾，一边收拾一边愤愤不平。
“大小姐，您别气了！那小子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有二小姐，她分明就是故意让您下不来台，哪有妹妹这么对姐姐的！”
“闭嘴！”孟舒妍厉声呵斥。
翠儿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孟舒妍坐到榻上，胸口剧烈起伏。她想起少年那双狼崽子似的眼睛，心里莫名地一跳，总觉得这事没完。
她沉默了许久，才对翠儿吩咐。
“你多留意那个叫铁奴的小子。”
“找个机会，偷偷给他送些吃的和厚实的衣裳过去，别让人发现是我送的。”
翠儿一愣，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还要对一个白眼狼好，但还是低头应下。
“是，大小姐。”
孟舒妍得了外祖家派的护卫，憋着的一股气总算有了发泄的由头。第二天便出了府，在扬州城里逛了一整天，买了好些时兴的胭脂水粉和漂亮首饰，心情这才好了不少。
傍晚时分，她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下榻的院子，却发现孟恩云的院里静悄悄的。
她随口问了一句：“妹妹呢？还在屋里待着？”
守在院外的丫鬟连忙回话：“回大小姐，二小姐一早就启程，去苏州了。”
孟舒妍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走了？去苏州？”
她几步冲进院子，一把抓住刚从屋里出来的海棠，尖声质问：“我不是让你看好她吗！她什么时候走的！”
海棠被她抓得生疼，委屈地回道：“大小姐，奴婢是按您的吩咐，一直看着那个铁奴的！可是我家小姐走的时候，根本就没带他！就和我两个人，天没亮就走了！”
孟舒妍一把甩开她，气得浑身发抖。
她竟然被耍了！孟恩云把那个乞丐丢在这里，就是个幌子！
孟舒妍再也坐不住，提着裙子就冲到了外祖父的书房。
“外祖父！”她扑通一声跪下，哭得梨花带雨，“求您了，让我也去苏州吧！我不能让妹妹一个人跟着太子殿下，她年纪小不懂事，万一做出什么有损皇家颜面和将军府名声的事来，那可怎么办啊！”
老爷子正在看账本，被她这阵仗弄得头疼。
“胡闹！”他放下账册，板起脸，“现在外面大雪封路，多派一队人护送你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你妹妹有太子殿下的人护着，轮得到你瞎操心？给我老实待着！”
任凭孟舒妍如何哭求，老爷子就是不松口。
她最终只能红着眼，满心不甘地回了房。
去不成苏州，孟舒妍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上。
第二天，她亲自提着一个食盒，去了铁奴养伤的那个小偏院。
铁奴正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一块尖锐的石头，那是他从斗兽场里带出来的唯一的东西。
“你的伤好些了吗？我给你带了些吃的。”孟舒妍将食盒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肉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
铁奴头也没抬。
孟舒妍也不恼，她坐到床边，自顾自地将肉粥盛了出来，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悲悯。
“我妹妹她……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喜欢什么东西，想方设法也要弄到手，可等新鲜劲一过，就随手丢弃了。”
“她已经去苏州了，去找太子殿下。你看，她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她将那碗粥往前推了推，继续柔声说道：“她对下人动辄打骂，不是个好主“子。你何苦为她这般作践自己？不如……你跟我走吧，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楚。”
铁奴擦拭石头的动作终于停下。
他抬起头，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感激，只有刺骨的嘲讽。
“滚。”
一个字，又冷又硬。
他拿起孟舒妍放在床头的一件崭新的棉袍，看也不看，直接扔在了地上。
孟舒妍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